听到顾成旻的话，付丽先是回头看了看外面没别人，随即迈进病房，关起门来说话。
“顾总，”
付丽压低声音叫了一声，顾成旻眉心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咱们也算是熟人，我就跟您交个底。”
护士长这副口气，令顾成旻眉头的结打的更深。
按道理讲，付丽虽然因为外婆跟他们相识，但到底是远睦的员工。
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随意透露医院内部的事？
似乎不太合理。
不过很快，顾成旻就明白了原因。
“听说，是院里领导没有听上头人的吩咐，私自安排了人入院，惹得上面不高兴了。您可能不知道，虽然远睦是私立的医院，但像医疗器械进口这种事，也还是要报上级部门审批才行的。”
“院里原定年中要报废一批设备，可新进设备的批文一直被卡着拿不到，领导又担心老设备超期使用会影响诊断，所以才暂停了一对一诊疗，把使用年限合格的设备集中到门诊使用，尽量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可是这样一来，高端客户体验感必然会变差。恰巧这时候，南湾区成立了家新的私人医院，听说有外资背景，还出高薪挖走了我们好几个医生。如今业内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说远睦要倒了。”
顾成旻对深城了解不多，更不清楚医疗行业的内幕。
但他记性不差，还记得当初外婆在科大附院住院时，先是被逼转院，后又在想要转来远睦时遭遇他人从中作梗。
妹妹为此求过他帮忙，他本想通过家里的关系帮一把，可某人动作更快，抢在他之前就将事情解决了。
当时他听说出面的人是禾睿的苏总，还觉得奇怪。
顾家势力都在宛城，跟深城一向没什么往来。
之前也没听妹妹说起过，跟这个什么苏总有交情。
更何况，那时候妹妹的身份还没有曝光，没人知道她是宛城顾家的大小姐，只知道她得罪了程氏。
苏修睿一个年纪轻轻掌管百亿集团的人精，怎么会为了一个陌生的无名小卒，跟程氏对上？
除非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程氏撕破脸。
而如今看来，这些不合理的表象背后，都有温厉的影子。
禾睿的的确确，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跟程氏闹个你死我活的。
有了这段前因，再结合护士长此时看似无意、实则却是字斟句酌地说出的这些话，顾成旻心里很快有了盘算。
这人知道他是谢倾的哥哥，还出口便叫顾总，说明她清楚他是什么人。
“护士长今天跟我说这些，应该不只是为了闲聊吧？”
付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顾总直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院长的意思是，看能不能请您帮帮忙，让上面把远睦申请进口设备的单子批了。后续的事不会麻烦您，我们自己解决。”
顾成旻盯着她。
“我不是深城人，在这边只怕说不上话。既然贵院院长一早就跟禾睿打过交道，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们？”
顾成旻这么问，原因有两个。
一来，是当初外婆那件事上，他知道苏修睿是找了卫生局的二把手才压过程家一头。
二来，是禾睿本身就有涉足医疗器械行业的投资项目，这件事找他，也算业务对口。
付丽叹了口气，面露难色。
“我们找过了。”
正如顾成旻想到的那样，综合种种因素，远睦院长王宇峰第一时间便把希望放在了苏修睿身上。
可他找不到这位苏总。
私人电话他是没有的，打电话去公司，对方只说苏总有事外出，归期不定。
后来，他好不容易托人辗转要来了苏修睿的手机号码，足足打了半个月，都没有人接。
希望，在日复一日的杳无音信中慢慢被磨灭。
眼看着手底下的员工走了一个又一个，破产倒闭的传言甚嚣尘上，王宇峰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几个月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像老了好几岁。
付丽的语气很无奈，顾成旻却不大相信。
虽然他跟苏修睿打交道不多，但就凭温厉对这位学弟的信任，他就不该是这种做事没交待的人。
除非……
“你们是什么时候找的苏修睿？”
付丽略微思忖了片刻，答道：“大概半年前，四月底五月初的样子。”
顾成旻面上没露出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了底。
四月底五月初，正是苏修睿在瑞南失踪的那段日子。
远睦偏偏在这时候遇到麻烦……
也只能说一句，他们挺倒霉。
“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我找人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忙。”
顾成旻念着远睦也算是帮过自家妹妹一把，将事情应承了下来。
只是找找关系批个条子，对于在生意场上浸润多年的顾总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得了他的承诺，付丽眼底溢出喜色。
“那我先替我们家老王谢过顾总了。”
一句话，一个称呼的转变，点明了付丽为远睦的存亡劳心劳力的缘由。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件事，老王觉得不重要，但我觉得还是得跟您说一声。”
顾成旻一挑眉，做出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业内传闻，南湾新开的那家私立医院，背后的人姓白。”
白家的产业。
那远睦出事的时机，可就有意思了。
付丽这一句提醒，实在是打在了七寸上。
顾成旻垂眸浅笑，对护士长道了声谢。
护士长忙道不必客气，又说有什么事随时叫她，便拉开门离去。
付丽刚走，顾征便拎着两个包到了。
“你妹妹呢？”
顾征将东西放下，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找了一圈，回过头来问儿子。
顾成旻将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温厉陪她去做检查了，检查做完就上来。”
说着，偏头扫了一眼沙发上鼓囊囊的两个包。
其中那个小一点的，他好像在家里见过。
顾征顺着儿子的视线看过去，不等他问，便主动开口解释。
“那是你外婆临走前交给我的，说是给她重外孙们的礼物。别眼馋，你也有。”
顾成旻在心里偷偷嘀咕。
谁眼馋了？
他就是觉得那包眼熟，才多看了两眼好不好？
“我不用，都给倾倾就好。”
顾成旻收回视线，继续打字。
华婉是倾倾的亲外婆，不是他的。
虽然他也叫她一声外婆，但在物质上，还是不想占妹妹的便宜。
毕竟妹妹自己一个人在外吃苦那么多年，他已经算是占尽了便宜。
“你这孩子，老人说了给你，你就拿着，咱家又不差那一点半点的。”
话到一半，顾征紧急改口。
“当然，前提是你赶快给我领个儿媳妇回来，生个大胖孙子。你说你也快奔三的人了，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着急？连你妹妹都嫁人生子了，你不会告诉我打算自个儿过一辈子吧……”
后头的话，顾成旻选择屏蔽。
他早就该想到的。
顾征这个糟老头子，根本就不是单纯地因为担心闺女才亲自到深城来！
分明就是看他要来，才跟在他屁股后头过来催婚的！
从妹妹官宣了已婚之后，无形的压力就落在了他肩头。
顾征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没少联系朋友，问人家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父子俩每次一起出去参加聚会，顾征也都是暗戳戳地说让他留意着，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姑娘。
顾成旻人长得不差，家底深厚又有能力，本就是宛城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顾董事长有意为儿子相看结婚对象的消息一传出来，不夸张地说，大半个宛城，凡是家里有点小钱、女儿年龄又合适的，都恨不得直接把闺女塞进顾家的大门。
顾成旻也是不堪其扰，才借着妹妹即将临盆的由头，想着来深城躲一躲。
只可惜，顾成旻再强大，他也是个人。
而长辈催婚——
是个人都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