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歌现在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撕日历，每次林母准备撕一页日历的时候，林雨歌总是抢在前头去撕。她算着撕上三本日历父亲就会很快回来了。
自从上次给林父回完信，林母就再没收到林父的信。前段时间林旭来到林雨歌家，他告诉林母，他去市里的时候又去探望过林父。林父比上次见面的时候人变白了，也胖了一些。
“娘，林旭哥成家了吗？”
午后林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林雨歌坐在一旁趴在林母的大腿上闲聊着。
“嗯，早就成家了，他家和咱家一样有三个孩子……”
“啥？啥？”
林雨歌简直惊呆了，她噌地一下坐直身体，不禁打断了林母的话。
林旭哥每次来自己家时都把自己收拾的光亮整洁，衣着考究。甚至林雨歌每次见到他时，低头看到他的黑色皮鞋，都擦得铮亮不沾染一点灰尘。
林雨歌一直以为他还是个黄金单身汉，没想到他竟然都已经成家有了三个孩子。林雨歌咋看他的形象和农村三个孩子的父亲都一点不像。
“他家老大老二都是女孩儿和你哥哥她们都在一个学校上学。老大比你哥哥高一级，老二和你哥同班，老三是个男孩，比你小一岁今年应该上育红班了吧！”
林雨歌接收着林母给她传递的，关于林旭哥家的消息，她全程一直张大着嘴巴，一副吃惊的神态。
“可是他明明比我爸爸还要年轻，孩子怎么会比我哥哥还大了呢？”林雨歌简直一肚子的疑惑。
“你爸爸是因为当兵，所以结婚晚了，一般农村不上学的男孩儿，二十岁左右就结婚了。你爸爸结婚的时候已经二十四了，在村里已经算是大龄男青年了！”
“那他家的家庭条件……”
“也和咱家差不多，村里为数不多的土屋，咱家和你林旭哥家各占一个名额！”林母说完捂着嘴偷笑。
“娘，是不是有三个孩子的家庭都很穷啊？”
话题聊着聊着聊到这里，林雨歌突然感觉有些失落。
虽然她家在农村，可是村里有三个孩子的家庭并不多。一般家里有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就都不会再要第三胎了。想要三胎的家庭，一般都是前边有两个女孩儿，三胎都想拼一个儿子延续香火。显而易见她家在村里是特殊的。
“娘，别人都说我是捡来的，我自己也觉得确实有可能。都说农村重男轻女，你说咱家已经老大就是一个男孩儿了，加上姐姐一个女孩儿已经很完美了，为啥你还要生我呢？那些大娘，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是你们捡来的吗？”林雨歌望着林母的眼睛， 想从她眼里看到真实的答案。
“胡说！那都是大人们跟你开玩笑的。你看你的眉眼长得多像你爸爸，走到哪里别人都能一眼看出你是你爸的女儿！”
“那你说你们为啥要生三个？别人家大多数都是两个孩子，咱家多生一个孩子就要多花一份儿钱。娘，你说，如果没有我，咱家过的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很多，我是不是一个多余的累赘？”
说到这里，林雨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有时真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家庭。
“不！雨歌你不是多余也不是累赘。当初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计划生育听说娘怀孕了，就想强行拉着娘去流产。是你爸和计生站的人打架，强行把你留了下来。用你爸的话说，既然你来了，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咱们今生注定有一场父女母女的缘分，你生下来我们就会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你……”
“娘……”
林母的话让林雨歌十分感动动容，她投进林母的怀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虽然她生的这个家穷了一些，但是父母从来没有重男轻女，反而对她和姐姐更偏爱一些。
林雨歌觉得有这样的父母，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并且她相信她们家不会一直这样苦下去。等他们长大了，她们也能为家庭分担责任，她们家的生活肯定也会越来越好起来的！
周末的时候林母会带着三个孩子下地干活。林雨歌家的地并不多，自家一块块的散地加起来也就二亩多地。大爷家地比较多，他家原来四口人有七八亩地，大爷去世后，大娘就把比较偏远的一块碱地让给了林雨歌家去种。
那块地很远，土质偏碱，种下的粮食收成也不好。即使这样林母还是很感谢大娘，如今林父不在家，她们只能靠地里的庄稼，来维持一家人的花销，收成差也总比没有的好。
秋收的时候，三个孩子跟着林母到地里掰玉米。三个人中林母和林风掰的最快，等到天黑的时候满满一车的玉米被三大爷用三轮车拉回家，林母笑着说这些玉米就是她们明年的学费了。
后来临近冬季的时候，她们又把地里的白菜，地瓜，用自家的小推车拉回了家。林雨歌感叹秋收完了，她娘终于不用再去地里干农活，可以在家歇一歇了。
冬季里，林母不去地里干活，可是她在家依然很忙碌。她忙着给林雨歌兄妹三个做棉衣棉鞋，每天依然有干不完的活。
一场大雪过后，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时段来临，学校都开始放寒假了。
林雪和林风寒假之前，每人往学校里交了几十元的寒假作业费，等到放假的时候，她们就带回了几本厚厚的寒假作业书和几套试卷。
林风看着厚厚的作业都愁坏了，林雪则很淡然，每天自己安排时间完成一部分作业。林雨歌是最轻松的，因为她育红班毕业了，明年开学的时候她就该上一年级了。所以这个假期她没有任何作业。
不去雪地玩雪或者池塘溜冰的时间里，林雨歌每天陪在林母身边，看林母缝制棉衣，或者看姐姐写作业，这样的生活她也并没有觉得很无聊。林母在空闲的时候，盘算着兄妹三人的学费，算到最后的时候她皱起了眉头。
整整一个冬天，林雨歌家基本上天天都吃大白菜。炒白菜，炖白菜，只有白菜没有肉的白菜，林雨歌觉得并不好吃，到后来她看到白菜就想吐。幸好冬天里还有她最爱吃的地瓜粥和烤地瓜，不然林雨歌真的觉得这个冬天会很难熬。
林父不在家，地里的庄稼就是她家唯一的经济来源。生活上林母更加精打细算了，孩子们都在长个子，林风每到换季都需要买衣服，林雪衣服小了也需要买衣服。而林雨歌呢，林雪穿小的衣服正好给了林雨歌穿，这样就节省下一个人买衣服的钱。
大娘有时也会挑拣一些林美姐穿小的衣服，给林雪和林雨歌穿。即使这样节衣缩食，林雨歌家的生活也过得捉襟见肘。
到了马上开春的时候，林母跟着二大爷家请来的脱粒机，把玉米脱粒卖了以后，林母把家里所有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除去开春买肥料的钱，算着三个孩子的学费还是不够。
马上临近开学了，开学以后林风该上三年级，林雪该上二年级，林雨歌也该上一年级了。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
吃过晚饭，林风，林雪都在整理寒假作业。林雪把铅笔，橡皮，装进了她的新铅笔盒里，旧的铅笔盒就送给了林雨歌。林雨歌很开心，她把一根根短小的铅笔头儿，整齐地排列在铅笔盒里，然后放进自己的书包。
林母看着林雨歌思虑半天，最终还是把林雨歌叫到了身边。
林雨歌看到林母望着自己的神情很是纠结，于是她主动问道：“娘，有什么事吗？”
林母望着林雨歌纠结万分，犹豫半天最后终于张开口“雨歌……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娘，你直接说就行！”林雨歌笑着对林母说。看到林母望着自己纠结愧疚的表情，她心里有些了然。
“雨歌，娘想跟你商量，明天开学能不能先让哥哥姐姐去上学？他们上二三年级了，知识学的多了也难了。你上一年级，一年级的知识比较简单，哥哥姐姐都学过了，可以让她们放学回家来教你，等娘……”
“好！”不等林母说完，林雨歌痛快地答应。
“雨歌……家里的钱实在不够你们三个人上学了，等娘钱够了，一定送你去上学！”
“好……”林雨歌看出林母的为难，她强挤出笑容答应着。
这件事，其实林雨歌早在看到林母卖完玉米数钱后，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样子时，她就预料到了，她自己也做了心理准备。那时她就想，如果家里学费不够，要让一个人辍学，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
情感上，她得娘这样安排是对的。她最小，学的知识最简单，哥哥姐姐学了知识，回来教给她也是一样的。可是当她的预测成为现实时，林雨歌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难过。
林风、林雪在一旁也听到了林母和林雨歌的对话。她们都没说什么，默默地看向林雨歌，眼里有感激，有同情。
开学第一天早上，林风、林雪背上书包去上学了，林雨歌看着她们出门，心里强忍着难过。林母在堂屋灶台边刷碗，林雨歌独自一人跑到了池塘边。
池塘的冰面已经融化，水面上映出一个女孩的倒影。女孩留着齐耳短发，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红色棉衣外套，她的鼻尖眼眶有些发红，眼泪大颗大颗地落进池塘，平静的水面漾起浅浅的涟漪。
林雨歌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才回到家里。刚刚开春地里还没有农活，林雨歌进到屋里，看到林母在炕上放了一块大大的面板。这个面板是林母平时做馒头揉面用的，此时林母用手从一个盆里捞起一些吃剩的玉米粥，均匀地涂抹在了面板上，然后又从一旁的花花绿绿的布堆里，挑拣出一块块的废布头，把它们平整地拼贴在涂抹了玉米粥的面板上。
就这样贴一层抹一层，一会面板上就贴了厚厚的好几层布。林母一边贴布头，一边数着层数，当到了一定的厚度时，林母就把面板竖起来搬到了门外向阳的地方进行晾晒。对于林母这样的操作，林雨歌一点也不陌生，她娘这是在为做她们春天单鞋的鞋底，准备材料。
空闲的时候，林雨歌拿出姐姐一年级时的课本自己学习。她很好学，每天林雪放学回到家里，林雨歌就会拿着课本让姐姐教她认字。
林雪把字的笔顺写下来，教给林雨歌，等到林雪上学的时候，林雨歌就在家里一遍遍地默写，练习。林雨歌写的很多，本子也很快就用完了。没有本子，林雨歌也没出声让林母买新的，她找到林雪用完的本子在反面练习。再后来，她找不到可以用的本子，就拿出铅笔偷偷在家里的墙上写字。
一天，林母正在屋里干活，林雨歌独自在一旁学习。看到林母没注意，林雨歌就又在卧房门口的墙上偷偷写字，正在林雨歌写的认真的时候，林母突然走了过来。
察觉到娘看到了自己在墙上写字，林雨歌赶紧停了下来，用手捂住墙上的字迹。
“娘……我……”
林雨歌紧张极了。她十分害怕，她怕她娘责骂她，可是当林母看到林雨歌在墙上写的一行行的笔顺时，她呆愣一下，叹了一口气走开了。
林雨歌长舒一口气，林母没有责备她，她默许了她的行为。从此林雨歌开始明目张胆的在自家的白墙上写字画画，不久卧房炕上的两面白墙上，都被林雨歌涂满了文字涂鸦。
每当到了放学的时间，林雨歌就站到路边上，去看放学的人群。看着三五成群的孩子们，背着书包走在路上有说有笑，林雨歌内心羡慕极了。她多么想去上学啊，可是林雨歌不敢和林母说她想去上学，在林母面前林雨歌总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怕她娘自责伤心。她只能把内心的渴望深深地掩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