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这声剑来，却是并没有像当年在北凉王府中那般声势浩大，惊起全城飞剑。
窸窸窣窣闪动的只有寥寥的十来柄飞剑。
李淳罡虽身为天人境剑神，但却也并不精通飞剑之术。
不过，到了他这种境界，即便不通飞剑之术，也丝毫不影响他御剑万千。
木马牛将谢观应炸成乞丐后，却是并没有趁胜追击。
他抬了抬那只恢复如初的左臂。
木马牛如臂驱使般飞回他手中。
属于自己的名剑重新被握在手中。
周身还有原属于邓太阿的十二飞剑萦绕。
御剑十二，剑势瞬成剑阵。
远远望去，倒的确有几分飞剑仙神的威武模样。
李淳罡没有着急动手。
他应该是怕自己如果出手太快，下方的谢观应会死得太快，以致于自己的徒儿姜婻，看不清自己的动作细节。
他会选择出现，与其说是恨铁不成钢，倒还不如说是想趁着现在的自己，还有点东西能教，赶紧教了。
毕竟，他也不敢保证，突然哪个时候……
姜婻就突破了。
那时候，他这个师傅还真就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大天象巅峰？
跻身陆地神仙？
这便是姜婻的情况。
天象迈入陆仙的最后一步。
这一步，对于寻常武夫而言，可能就是一辈子。
就比如曾经的徽山老祖，炮甲轩辕大磐。
也比如太安城中，那个因害怕渡劫而躲在天象数十年的柳嵩狮。
但…
这些在姜婻面前，都不是问题。
李淳罡很清楚，以姜婻的悟性，突破陆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如今，似乎就已经到了那个时间点。
待姜婻真的突破了陆地神仙境。
以姜婻体内的那股庞大而恐怖的神秘内力。
恐怕即便是已入天人的自己，怕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还真就成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淳罡对姜婻自是满意至极。
这样一位，仅是十年时间，便从一个普通人成为足傲视世间一切强者的陆地神仙。
他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天空中李淳罡的动作很慢。
每一次抬手，体内真气的运行都被他刻意压制到了最慢。
为的就是让姜婻看清楚，如何将自身真气与气血气机结合，在真气还在体内运行时，便将威力激发，从而当真气被转入剑身之时，才能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强大威能，这便是所谓的事半功倍。
在李淳罡缓慢教学时，谢观应却是没有停歇。
在李淳罡喊出那声‘剑来’时，他便已经认出了李淳罡的身份。
他实力或许不是顶尖，但若论逃跑的手段，绝对属于顶尖。
保命最重要的，便是记住一切对自己的性命有极大威胁的强者。
认识他们，牢记他们，切莫得罪他们，遇到尽量躲着他们…
而在他心中那本不能招惹的小本本上。
眼前这个瘦弱的老头便是其中一位，而且也是排名靠前的一位。
冠绝江湖一甲子的老剑神，李淳罡。
这是他之前对李淳罡的认知。
冠绝江湖一甲子的狠人。
而自从几个月前，江湖传他已断臂重生，境界直入天人后。
李淳罡的恐怖程度，便被他直线拉高，达到了仅次于皇宫中那位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后面。
如今果真看到断臂重生的李淳罡，谢观应再也没了半分勇气。
打？
找死！
嫌狗命太长？
不过谢观应也不会蠢到觉得此刻的自己能在已经抬手的李淳罡手中逃脱。
在李淳罡缓慢运转体内气机之时，他也动了。
阵阵地仙气势从他体内喷涌。
原本他周身那团被李淳罡一剑破去的气浪，顷刻间再次汇聚。
与原本水波不兴的江湖水面。
这一次，那团神秘气浪浮现的是离阳广袤的千万里版图。
在这片版图上，有五座山岳，从他周身的气浪中行成。
离阳五岳。
五岳之后，离阳千万里的广袤版图上，无数细小道观如蚂蚁涌动般，纷纷耸立。
阵起五岳。
这是道家手段。
以自身气机沟通天道，借离阳天下的山川气运为盾。
谢观应倒也不蠢。
他很清楚以他自己的力量，肯定是无法抵挡天人境李淳罡的全力一剑。
所以他果断的用陆地朝仙图沟通了天地，将离阳山川气运加持在自己身上，以试图能抵挡片刻，坚持到不远处，城中已被惊醒的那一位出现。
他这些为离阳天下，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时候借用离阳气运，也算是稍稍收点；利息。
只要能坚持到那一位出现，那他今晚便绝对死不了。
除此之外，他将再无生还的方式。
天空中一直不急不缓的李淳罡，看了下方突然出现的动静，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将自己藏身于五岳最中心的谢观应。
心中不屑的冷笑一声。
“蚍蜉撼树！”
李淳罡一眼便看出谢观应心中所想。
凭借离阳五岳气运就想抵挡住自己？
天真！
他将始终负于身后的右手缓缓伸出，朝着下方的谢观应指尖轻点。
仅是风轻云淡的一指，下方的五岳百万山观，顷刻间便化作齑粉。
噗！
自认为万全的防御，被李淳罡抬指便灭。
在强大的气运反噬下，他原本就受伤的身躯，猛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李淳罡似乎真的只是想认真教姜婻最后一剑，所以并没有来什么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
一指之后，李淳罡体内积蓄的剑势似乎也终于完成了最后阶段的运行。
在他的牵引下，已尽数注入他身旁的十二飞剑之中。
“小子，老夫最后教你一剑，天下剑术殊途同归，御剑之道，也无外乎剑心通明，剑意念达，剑势如虹，不出则蓄，一出......斩天！”
姜婻：“？？？”
就挺无语的。
老头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多少有点没有考虑实际情况。
如果单论对剑道的感悟，他姜婻自认已经不输给那老头。
可这.....李淳罡并不清楚啊。
李淳罡印象中的姜婻，还停留在北莽之行时，与拓跋菩萨斗了两败俱伤之上。
他并不知道，在被拓跋菩萨那一剑击穿了肩胛骨后，他便捕捉了拓跋菩萨大开大合的粗狂的剑意。
他将李淳罡的无敌剑意，与之粗犷狂妄的莽荒之意相结合，最终都融炼进了自己的大道剑意之中。
如今的姜婻，单论剑道高度，已然是不输给这世间的任何一人。
什么无垢剑心，剑心通明，无极剑意，无敌剑意，他统统都领悟了。
对于姜婻的无语，李淳罡自是不清楚。
他依旧尽职尽责的将自己仅剩了一丁点，以为姜婻还不清楚的剑道经验，用自己的方式，尽量让姜婻感知清楚。
当他的仙灵之气灌输入邓太阿的十二飞剑中时。
原本只是静静悬浮的飞剑，仿若瞬间被激活一般。
细小的剑身皆是爆发出阵阵耀眼且强悍的剑芒。
“剑阵？”
看着头顶闪烁出无尽剑芒的十二飞剑。
姜婻一眼看出此刻的它们，似乎已经组成了某种诡异而强大的剑阵。
关于剑阵，姜婻并不陌生。
在那位桃花剑神将飞剑赠予他时，便听他说过关于剑阵的事。
不过这几个月来，他即便是已经能不用磅礴强悍的混沌之力强行掌控那十二飞剑。
但仍旧无法做到让它们随着自己心意组成一个个威力强大的剑阵。
这也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别看他一人御剑十三、四柄飞剑，牛得不行。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是数量多而已。
每把飞剑之剑，都只是单兵作战，并没有组成合作，更没有组成剑阵。
如今看到李淳罡御剑组成的剑阵，姜婻脑海中似乎有了些许的明悟。
“不是控制，是感受？！”
姜婻在李淳罡控制的十二柄飞剑中，感知到李淳罡的感受。
与自己一直在纠结努力的控制不同，此时的李老头正在感受那十二柄飞剑。
就如同一个至交好友那般，倾听感触着它们。
所谓的剑心通明，并不是说持剑者剑心无垢，无惑无疑。
而是迅速且准确的感受手中剑意所传达出的感觉。
用自己的无垢剑心去感知它们的感觉。
心随感觉走，随自己剑心的同时，也要去跟随手中长剑。
呯！
姜婻心头一声脆响炸开，他只觉自己的脑海中瞬间开阔了。
一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开阔感，充斥在他脑海之中，让他本就夯实高远的剑道，更上了一层楼的感觉。
姜婻知道，自己这是迈入陆地神仙境了。
还没等他开心，却又发现了不对劲。
剑道感悟终于捅破了那层朦胧的窗纸，按道理自己应该顺利突破至陆地神仙才会。
可......
并没有！
他还是大天象。
脑海中本应该彻底烟消云散的朦胧感，此时竟然还存在，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模糊罢了。
“这......只是剑道突破？莫非......”
姜婻苦笑一阵。
自己的情况，他也不陌生。
按照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情况来看。
恐怕是真遇到了最坏结果了。
从李当心那顿悟明白了大金刚体魄的真正奥秘后，他便感觉自己突破陆地神仙会很复杂。
如今看来......还真是！
江湖一般的天象或是大天象武者。
突破至陆地神仙境只需感悟自己所修之道便可。
例如李淳罡，他只需领悟剑道，便可突破成剑仙。
例如鱼幼薇，她虽是靠着张扶摇的儒学传承迈入陆地神仙，成为千百年来唯一一位女圣人，但她也只需要领悟自己的儒道便可。
可姜婻。
领悟了陆地神仙级别的剑道后，还需要领悟陆地神仙级别的儒、陆地神仙级别的佛、陆地神仙级别的道。
至于是否要领悟陆地神仙级别的医术。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太惊喜了！
姜婻无语苦笑。
有时候太强也不好。
“怎么了？”
一直观察着天空中李淳罡出手的南宫仆射，突然转头便看到身旁一脸惆怅的姜婻，不免有些担忧道。
“没......没事。”姜婻苦笑。
他能有什么事，只是过于强大，有些苦恼罢了！
“哦。”
南宫仆射狐疑一声。
刚才，她也从李淳罡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虽然她练的刀法。
但刀剑本源，大差不差，终归是有许多相似之处。
她感觉她马上就要突破到指玄之境了。
“你好像要突破了。”
姜婻回过神，看了一眼气息有些窜动的白狐脸，激动道。
白狐脸点了点头，但很快，脸色又沉了下来。
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还差点东西。
“是还差点感悟吗？”
姜婻似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她再次点头。
在姜婻面前，她已经算是彻底没了戒备心。
姜婻为了她能做到如此，她还有什么理由对他不放心？
她南宫仆射再男装酷帅，再坚强如铁，可终究是个感性的女子，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终归还是会忍不住动心。
更何况，这么久的相处，她也从未讨厌过姜婻。
姜婻嘴角微微勾起，朝着身旁的俊美‘男子’温婉一笑：“放开你的心神。”
听到这话的南宫仆射有些疑惑，但还是瞬间放开了自己的心神。
她再一次选择相信姜婻。
之前突破金刚境，他都没对自己做什么，如今相处许久，更不可能还会危害自己。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犹豫的。
所以，在姜婻开口的瞬间，她便放开了自己心神，尽管她有疑惑。
但她疑惑的不是姜婻，而是疑惑他要干嘛。
“让我......一剑助你入指玄！”
姜婻轻吟一声，而后右手剑指瞬间点在南宫仆射胸口。
手感？
不存在的。
男儿身的南宫仆射，哪来的手感。
不过还好，不至于一身肌肉。
姜婻有些不敢相信，南宫仆射这张脸下挂着的是一具浑身肌肉的身躯。
金刚芭比？！
想想都吓人。
————
地上，姜婻一指将自身的剑气注入南宫仆射体内，助她一举突破指玄桎梏。
天上，李淳罡十二飞剑组成的绝大杀阵，朝着下方的谢观应，呼啸杀去。
旁边，黄三甲将破庙中躲过被打翻弄脏的小半碟酱牛肉和那坛，还完好无损的酒，连同那个小破木桌，一同端了出来。
还有什么能比眼前的正在发生，更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