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样？”林舒宁横他一眼，她知道他骨子里其实坏的很，可她才方哼唧一声，便听江煜低低一笑，手一伸便又将她拉进怀里，吻着她的鬓角道：“是啊，那又怎么样，你便是，我的王法。”
四野花落如雪，夜来长风拨弦，月色在迢迢银河间如水起伏，此刻月色饱满，明亮照人千古。
良久，有低语呢喃之声从不雪之巅传来。
“真美……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我知道。”
“嗯？”
“一生。”
……
翌日清晨。
庭院中，长廊铺雪，洒扫的小厮丫鬟来来往往。
林舒宁立在檐下，长发用银簪轻挽，肩披嫩粉色白绒斗篷，身着藕荷色曲裾，发间银链流光溢彩，迎着日光而站，仰起的面孔清冷温婉，旁若无人地思考着什么，目色晶亮若雪，有着让时间停滞般的美。
莲儿候在林舒宁身后，仰目望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惊艳。
自打今晨醒来起，她便觉得自家小姐有哪里不一样了。
就像是有心结解开了一般，整个人轻快灿烂，美的不似人间物，让人看着，嘴角也跟着止不住地上扬起来。
这段时日，林舒宁一直对自己与江煜之间的感情举棋不定，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昨夜终于确定了心意，她不会再有所烦忧，整个人自然神清气爽。
就连此刻想到王氏的事情，都觉得神思澄明。
王氏之所以那么笃定她不会发现自己身世的真相，不怕事情败露，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对知情人马嬷嬷和柳月下了死手。
因为只有死人是会永远保守秘密的。
当然，活死人也一样。
可让林舒宁不解的是，柳月曾亲口告诉过她，当初派去处理她们的那些人并没有对她下死手，否则她不可能活到现在。
倏地，王氏在元崇山上见到宋娆后面露惊恐，连将本要对付自己的计划都抛诸脑后逃之夭夭，回府后更是躲在房中闭门不出的画面跃入她的脑海之中，一直以来散落在内心深处的那些零碎片段突然在此刻铺展开来。
便是在她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眸亮起的那一刹那，院门突然传来一道轻叩声。
莲儿快步走了过去，见到来人，微微笑了一下，而后转眸看向林舒宁，道：“小姐，柳月姑娘来了。”
“快让她进来。”林舒宁心中一喜，她正巧有些事情想要详细问问柳月。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柳月提着裙摆拾阶而上，她今日只着了一身素衫，披了鹅黄色斗篷，卸下来浓厚的妆容，整个人清新淡雅。
她盈盈一拜，道：“见过三小姐。”
林舒宁连忙上前扶她：“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要和你确认一下。”
柳月莞尔：“三小姐别急，不如先听听我说的。”
林舒宁对上她明亮的目光，敛了下心神，伸手替她拂下落雪，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柳月道：“这段时日我在医馆，闲暇无事之时总是会回想起当初的事情，原本这样的回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从前在醉生楼时我偶尔也会想起。但今次还真让我想到了不得了的事。”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今晨，我见到一个母亲在驱赶她的小儿，虽不知缘由，但仅从语声来听尽是凶狠苛责，那小娃娃自是被骂的涕泪涟涟哭着去寻他父亲了。
我本以为做父亲的会责怪做母亲的太过心狠，但从他们对视的眼神里却看出了，这名母亲她是迫不得已才会如此，父亲朝那个母亲点了点头，两个人红着眼眶分了手，做母亲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时说了三个字。”
柳月看着林舒宁，明亮的眸子里突然泛起了隐隐晶莹的光：“对不起。”
她道：“便是这声对不起，让我想起来了，当初我娘抓着我，让我替她挡刀的时候，也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当时我以为她是在向那群人求饶，可今日想起来，那应当，是对我说的……”
她清润的嗓音微微颤抖着，却在一息间又将心头涌起的酸涩压了下去，自怀中取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物件。
“因着这个缘由，我仔细回忆了在那群人来之前她对我说的话做的事，于是，我在一件外衣的内衬里发现了这个。”
柳月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锦帕打开，现出一个小巧精致通体用黄金打造的长命锁。
“那件衣服是那日她说她给我新做的衣裳，还要我仔细保管千万不能弄丢，我虽将它带走了，却因为心中有怨，自那天以后便也没有再去碰过，没想到里面竟另有玄机。
自打我幼时起，我家就是村子里面数一数二的穷苦人家，所以，这长命锁绝对不可能是属于我们家的东西，况且当时我已经记事，即便她在王氏那里得了钱，也没有必要买这个东西，这长命锁藏在我的衣裳中，还如此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好生保管……”
柳月不再说了，林舒宁却已明白她的意思，她连忙伸手将那长命锁接过去，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起来，待看清那上面刻着的字时，她颤了颤。
那些零碎的片段终于紧紧牵连细密地交织在一起——在那长命锁下面，刻着字迹清晰的一个字。
云。
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她抬眸看向柳月：“柳月，我明白了，其实，你娘她……她后悔了的。”
柳月怔了怔：“什么？”
林舒宁握着她的手，道：“我不知她从前怎么样，但是，至少在她开始为你做那件新衣裳的时候，她后悔了的。她假意拿你挡刀，实则一方面早已将可以用来对付王氏的东西藏在了你身上，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通过这个挡刀之举来让你恨她，远离她，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
“而那些杀手之所以没有取你性命，想必是她允了他们什么好处，让那些人觉得你一个小娃娃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她又变成了一个活死人，一份活赚两份钱，何乐而不为呢，这才有了你‘逃走’，被玉娘救下的一些列后话之说。”
柳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本被她压下去的一目晶莹又翻涌了上来。
半晌，她才咬了咬唇，道：“三小姐，我……我这段时日想回去见见她，我心知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是……我还是想要……”
林舒宁点点头：“去吧，你尽管去，无需挂念医馆那边的事，莲儿，给柳月姑娘拿点路上要用的盘缠。”
“不用了，”柳月连忙摆手拒绝，“三小姐，盘缠我有，我今日本就只是想要来给你送这长命锁的，却没想到……如今锁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林舒宁颔首，让莲儿送她离开，临出门前，柳月回眸望向林舒宁，眸光晶莹里她道：“三小姐，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林舒宁心中一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柳月走后，院子再次恢复了静谧。
林舒宁的心绪却翻腾起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