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潮湿，呼吸困难。
像躺在棺材里一样。
这个念头一起，沈雪环刹那惊醒，努力寻找黑暗里的光，可惜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
头疼的厉害，她努力回想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可闭上眼睛都是李壑陵发狂索取的模样，冰冷目光刺的人心寒。
身上也疼，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然后呢……
然后，她等力气恢复，毫不犹豫给了李壑陵一巴掌，让他滚。
再然后，他怎么说来着？
噢对，他说：“好，从此本王与你两不相欠。以后再见，请二小姐规规矩矩喊一声参见岘王殿下。”
那冷漠的目光，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最后，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睛一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甩甩头，把所有思绪甩出脑袋。
两清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吗？既然他愿意放手，她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话虽如此，只是心里空了很大一大块，一眼看不见底。
她起身，想转换一下注意力，谁知还没坐直，头顶“砰”一声磕在木板上，力气太大，把木板砸裂了数片。
空气和光混入感官里，她灵敏察觉到身边布满血腥味，嘈杂的味道说明不止一个人的血，陈旧的尸臭还有一丝寒气。
是把死人冷藏过吗？
“他到底把我扔哪了？这男人心眼这么小吗？”
她手脚并用爬起来，却发现身处在一座不见浓光的宫殿里，目之所及并没有尸体和鲜血。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五感已经回到身上，反手一提，真气用洪水涌向头顶，白光一闪，罡气冲天而起，她武功早恢复了十成，手上银针也不见了。
“为什么……不该如此啊？”
来不及欣喜，她感觉到有杀气逼近，顺手捡起地上一把长刀，又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上居然有血，粘稠干巴，握住刀柄时，和刀柄血迹上的空白完美吻合，就好像她拿着刀杀了很多人一样。
后颈上突然传来刺痛，沿着脊椎直击脑仁，她脑子里灵光一过，鬼使神差朝后室走去。
刚转过石璧，眼前一幕冲入视线，骇得她连退数步，颤着手扔掉了长刀。
眼前只能用尸山血河四个字形容，横尸遍地，残肢到处都有，宫女、内监、皇城侍卫……
整个后室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尸体堆叠在一处，比她个头还高出半截。
最醒目的是两具身着华服的女人尸首，一个橙衣金带，被折断脖子吊挂在梁上，盘发散乱，灰白脸色藏在发丝里，一双眼直直盯着来人的方向。
另一个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身体布满刀痕，肉块飞溅到处都是，脸上也被砍出好几个豁口。
很巧，这两个人她都认识。
曹贵妃和武太妃。
脑子和身体同时运转起来，她毫不犹豫转身朝门口跑去。
这里肯定是乾宁宫，人肯定是李盛年，不，是贺兰弋杀的！
早听说过乾宁宫那位要闭宫静养，没想到曹贵妃也会死于非命。曹贵妃跟此事毫无关联，极可能是撞破了贺兰弋的罪行，才被杀人灭口。
命案最怕牵扯无辜的死者进来，轻易就能挑起众怒，贺兰弋总是对这一道乐此不疲。
“通——！”
同一时间，宫殿大门被撞木捅开，厚重大门岌岌可危，漫天烟尘里，阳光如水没进殿内，晃得她睁不开眼。
“拿下！”
不知何人一声令下，刀枪棍棒和银甲声音四起，一层层将她包围，等她视线恢复时，一眼便看到身穿官袍，直立在众军前的两个熟人。
裴恒书长枪在手，威风凛凛，林秋瑜剑已出鞘，全神贯注看着殿内情形。
三人目光相接，谁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诧，裴恒书呆愣片刻揉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她顺着银枪走势低头，瞳孔一下缩紧。
身上是南周常见的锦绣斓彩裙衫，珍珠宝石隐坠其间，窄袖上挂满银铃，发髻也换成了南周姑娘们爱用的样式。
现在打眼一看，她完全就是个南周人！
林秋瑜脸色同样复杂，看着她又不知该怎么称呼。
“看来，坊间传闻沈二小姐体弱多病都是假的。”他皱着眉长长叹了口气，“数月前，温泉别馆袭击王爷女贼就是你吧。”
闻听此言，裴恒书一愣：“你是说，城郊树林里打下我裴家枪的女人就是她沈雪环？”
林秋瑜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南疆大营有你们裴家人，沈家女儿若要习武，打赢裴家枪只是时间问题。”
说着，他长剑遥遥朝沈雪环指来，目光坦然肃穆：“但是沈二小姐该给皇城军一个解释，你为何要投靠南周，闯宫杀人！”
这八个字，落地铿锵有力，字字砸在她心口上。
“我没有！我从未进过宫，醒来就躺在这里了，请林大人明鉴！”
以示清白，她撑开双手表示没有身上武器。
林秋瑜摇头，止不住的叹息：“沈二小姐，我林某有怜香惜玉之心，不忍跟你对峙，这些话，你留着跟王爷亲口说吧。”
“李壑陵？”她心口一颤，身子不自觉下坠。
“王爷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吃不准他的意思，二小姐自己多保重。”
说罢，他不顾她的错愕，挥手让人进去查看现场情况。
沈雪环眉头紧锁，刚一动就被人拿刀逼了回去。
“林大人，不管你看见什么，还请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林秋瑜张口刚想说什么，院外突然一阵骚动，太监的礼拜声当空喊响，一道玄色身影踩着风声，龙骧虎步踏入院中。
“岘王殿下到！”
来人面容依旧如天人般精致，眼神鸷傲，黑瞳沉如高渊，通身矜贵气派非一朝一夕养来。
他冷冷朝前扫去，聚焦在穿彩裙的女人身上，却丝毫未停留，镇如泰山朝林秋瑜走了过去。
“你们做不来这些，传刑部和大理寺来，细细勘察，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林秋瑜拱手领命，又看了女人一眼。
“王爷，那她……”
“一个南周细作，收监待审就是。她是沐雨高等杀手，要重刑细审。敢用武力反抗，先斩后奏，不用留情。”
离林秋瑜近的人都听见了，他倒抽了口冷气。
他说完后没多停留，径直朝后室走去，一丝多余的眼光都没给她。
沈雪环紧紧皱眉，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满是血污的长裙，急促叹了口气。
不用看都知道，她脸上肯定也都是血，杀了那么多人，血只会干涸在脸上，狰狞可怖。
为什么会这样……
不用猜她都知道，这一定是贺兰弋安排的。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她替他顶罪？
她不认为贺兰弋是为了针对李壑陵，他既然能抓到她，一定知道她跟李壑陵已经闹掰了。
多此一举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