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姜团写的字很丑，除了写对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优点。
可就算卫纪对写字要求很高，还曾拿棍子敲过不好好写字的兰征，在这时也不顾不上字好不好看。
他小心地拿起纸看了又看，好像要从这张薄薄的纸中看出些什么。
姜团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国师，这个叫纸，你也看到了它是用来书写的东西。
我不能告诉你它是怎么做出来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它很便宜，比帛、羊皮、甚至是竹简都便宜。”
卫纪是前朝皇室，世家拿他们家的人当“高级宠物”对待，所以即使他在精神上受到了很深的折磨，在物质上却没怎么受苦。
至少比起要自己种田、洗衣的卫绰家要好很多。
他非常明白，知识是很贵重的东西，而这种贵重体现在方方面面，首先就体现在书写用的东西上。
不说绢帛和羊皮，就说竹简，都是要经过仔细处理才能使用，并不是想写就能写。
实在要写的时候，也是能精简就精简，这也是古代人的东西，为什么被描述为“微言大义”的重要原因。
是他们不想多写几本，多给大家解释几句吗？不是，是现实条件不允许。
现在有人告诉他，书写昂贵的事情被解决了，他怎么会不激动。
“王爷，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而且随着科技的发展，纸的成本会越来越低，甚至会低到大部分人都能毫无负担去买的程度。
国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学习的成本将会大大下降，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可以学习，然后呢？这跟弄死世家贵族有什么关系？
姜团自从见到卫纪，对方给人感觉一直是高深莫测，现在看到对方迷茫的样子，他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理解一个古人匮乏的想象力，耐下心仔细解释。
“以后，还会出现一种东西，不用手写直接可以把字印到纸上，而纸装订到一起又会做出名为书的东西。
这样一来，只要付出一定的努力，别说人手一本，大夏和匈奴的人都加起来，人手一百本书都不是问题。”
大夏和匈奴人都加起来，人手一百本带有文字的书是什么概念？聪明如卫纪都想象不出来。
他以为曾经待过的那个世家已经很厉害了，毕竟那家用来存放竹简的就有很大一间屋子。
小时候他还想过，等长大之后也有那样一间屋子该多好。
这会儿听姜团一说，他怎么感觉自己那个本应该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想，好像轻易要实现了呢？
卫纪能感觉出来，姜团不管是说纸还是说书都大有深意，也知道在纸上写字比在竹简上写要方便，携带存放更方便。
可他现在脑子很乱，各种想法喷涌而出反倒让他有些理不出头绪，精准发现事情最重要的地方。
好在姜团也想赶紧把事情说清楚，直接说出了最终目的。
“国师，你试想一下，当竹简上的学问都写在这个纸上，而这些纸又被做成方便携带的书，到时候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人能买得起那样的书？
而那些还仅仅是个开始，随着书的传播，很多普通百姓也会有机会接触到书，甚至有机会学习到书上面记载的知识。
当很多普通百姓学会书中的知识之后，他们会不会有更高的要求，会不会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想去做官？
但是国家就那么大，官位就那么多，他们想做官要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当然是去抢夺贵族的位置！
一想到有一天那些贵族世家，不得不跟看不起的平民抢夺官位，或许还不得不称呼对方为上官、对对方卑躬屈膝，卫纪就忍不住要大笑三声。
见卫纪开始理解他意思，姜团依旧没有停止：“而那些仍旧不是事情的终点。
当技术让百姓们的生活变好，不太为生存发愁，他们又看到有普通人通过读书做上官，他们会不会把那些人当成努力的目标？
自己学不成就让孩子学，孩子学不成还有孙子，但凡有个希望在他们总不会放弃。
更重要的是，以后随着科技的发展，国家会发现需要的人才越来越多，没有那么多人怎么办？那就培养人才，比如办学宫之类的，让更多的人学习。
慢慢地人才越来越多，国家要怎么给那些人分配职位呢？
看出身吗？当然不会，如果真那样，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绝不会同意。那要怎么办？自然是择优挑选。
就算最开始世家贵族凭借多年的的积累，在学习上有优势，时间长了呢？他们那些优势还会剩下多少？
再者，百姓中并不缺乏非常之人，他们只是缺少机会，一旦给了他们机会，就算贵族多年的积累有时也不算什么。
等这样的情况多了，很多资源被百姓们抢夺，世家贵族自然就没那么大的权势。
如果世家贵族认命，或是公平的和百姓们去竞争那还好，要是他们用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去阻止，那些百姓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街踏尽公卿骨’。”
天街踏尽公卿骨，这句话让卫纪心中先是一震，然后是惊喜。原来有跟他一样想法的人，并且还做到了。
是的，在卫纪看来，姜团不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肯定是有人跟他说的，而那些事情也真实发生过。
只是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不是在这里，或许是在天上？
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随着姜团的一个个问题，一步步引导，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实现理想的希望。
以前他再有决心、再努力，其实也知道几乎没什么希望能成功，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真能把所有的世家贵族都杀了。
可现在姜团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办法，这种办法需要的时间会很长，甚至比所谓科技发展都快不了多少。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办法开始进行。
然而那都不重要，因为他知道，这个办法对自己来说很现实，也能理解，重要的是一旦办法付诸实践，就不可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