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门外的学生，麻花辫女生是全场最紧张的人，她又不自觉地搅动自己的发尾，使得麻花辫又多转了几圈。
为了有底气面对自己的偶像，她昨晚做了一些功课，没想到偶像面试的第一道题就把她难住了。
“我……我会唱歌。”半天，她憋出了几个字来。
“好，请唱吧。”
纠结了一会儿，女生也看开了，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自己给自己放了伴奏。
伴随着轻灵悠扬的乐曲，女生口吐铃音，唱了一曲优美动听的民间歌谣。
歌曲轻飘如落叶，又被风吹上天空，轻盈飘荡间，余音袅袅，绕梁三日不绝。
唱完之后，黎雪情不自禁地为她鼓掌，女生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她看向洛南的目光，带着几许不安：“怎……怎么样？”
“很好听，”洛南如春风般笑道，“是你家乡的歌曲？”
“不是，但我很喜欢那边的风土人情，自学了一首当地的歌谣。”
麻花辫女生仿佛怕洛南误会，着急地补充了一句。
“没关系，我们只是简单的面试，你唱什么都是可以的。”
“好……”
洛南翻看桌上的学生资料，抬起头来。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您问。”
“你相信这世上有另一个自己吗？”
“啊？”女生呆住了。
不仅仅是她，连门口旁听的面试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一个是自由表演，第二个又变成了哲学题？
看不懂。
老学长的套路真是看不懂！
“别误会，”洛南解释道，“我们的电影拍摄期间会比较辛苦，因此需要有极强信念感的演员加入，这个问题就是简单聊聊你的看法。”
女生犹豫了一会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似她在唱歌时那般自信开朗。
或许相比在众人面前歌唱，回答这个问题，更触及她的内心深处。
黎雪坐在靠门边的位置，听见门口几名学生趁机交换对题目的理解。
“哎哎，你相信吗？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
“神经，谁信啊？中二病吧？”
“私斋蒸鹅心！”
“好矫情的题目啊，看看看，我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咦——真有哎！”
说着说着，几名男同学相互打趣起来，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黎雪默默地摇头。
表演系的学生都无法做到与作品命题共情的话，演艺生涯自然是短到迈不开腿的。
态度散漫，是重症。
长久的沉默后，女生缓缓地开口。
“我……相信，世上有另一个自己。”
“说说看。”
麻花辫女生放下玩弄头发的手，两只手紧张地合握在一起。
“小的时候……”
刚开了个头，女生就有些后悔了。
在面试中提到自己的小时候，多少有点跑题，更何况，万一被人认为自己在煽情怎么办？
她紧张地看向面试官，洛南正温和地看着她，嘴角带笑，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她决定豁出去了，哪怕说的乱七八糟，她也要把话说完。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学习很差的孩子，经常被母亲训斥，她脾气不好，生气起来不让我吃饭，还会用筷子抽我的手臂。”
“上初中的时候，哪怕我很努力地听讲，成绩仍然没有起色，老师站在讲台上问这道题还有谁没懂的时候，全班同学齐声回答「没有」，那时候我完全不敢举手说自己没听懂。”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始终是一个落后、愚笨、迟钝的孩子，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世上有另一个我就好了。”
“她会是同学的榜样，老师眼里的乖孩子，母亲心中最听话懂事的女儿，不会惹母亲生气，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有时候我会想的很极限，想着如果她真的存在，就来取代掉我好了，毕竟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平静的叙述中包夹着女生真实又敏感的内心，她在中途停止，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红。
“我的想法注定是可笑的，所以长大之后，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洛南适时插了一句：“你不再想象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了？”
麻花辫女生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换了一种思路。”
“当我试图放弃一件事的时候，我会在想，一旦放弃，是不是那个能把事情完成得很漂亮的自己就不存在了？由于我的选择，她的未来就少了一抹光彩，这对她来说并不公平。一个人的人生只有那么多机会，我却抹杀掉了她的，仅仅因为是我过于懦弱和胆小。”
麻花辫女生抿起嘴唇，担忧地说：“对不起，我说得好像有点乱。”
“我能理解，”洛南顺着她的话说，“你想说的是「可能性」吧？当你放弃了一件事，那么这件事中蕴含的可能性就被你放弃了，同时你放弃的，是选择继续把事情完成的自己。”
麻花辫女生惊讶地说：“你说得对，我正是这么想的。”
“很抱歉打断你，请继续吧。”
麻花辫女生不自觉地瞄了洛南一眼，他可能是遇见的面试官中最奇怪的一个，提奇怪的问题，中途也从不用笔记录分数之类的。
被偶像理解的感觉，好温暖……
当洛南的目光迎向她时，麻花辫女生赶紧垂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糟糕！
她本来想说的话卡在了嘴边，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本来就相当紧张的女生，一下子慌了神，变得更加慌张。
可她越是慌张，越是想不起来。
此时的她心乱如麻，洛南的目光，黎雪带有疑惑的提醒，门外看热闹的人群，每一道声音都像是在潮湿中膨胀的面团，堵住了她的思绪。
“对，对不起，我说完了。”
女生干巴巴地搅动手指，眼眶泛红，泪水不自觉地往外跑。
我在干嘛呀？
再看面试官，他的手指正在手机上连点，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
女生不怪他，好不容易得到了面试官的赏识，结果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丢人！
她无比气馁地想，果然，这就是自己啊，一个什么也做不好的家伙。
世界上另一个我，你真的存在吗？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干净利落地拿下这场面试吧？
我可真是没用……
母亲总是这么说我，或许她说的对吧……
“好，谢谢你参加我们的面试。”黎雪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