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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皇宫中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家宴在乾清宫正殿举行，殿内布置华美，金碧辉煌。
皇帝与皇后端坐于主位，后宫嫔妃分列而坐，对面席位上则是皇室宗亲。
十四爷回京已经快半月了，难得赶上一次阖宫同庆的家宴，太后重视得不行，皇后也因此更加精心地准备着不敢有差错，尤其关注几个重点需要关注的对象。
皇帝太后自不用多说，向来众星捧月。
一个是十四爷，毕竟是太后看重的儿子，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若是先前还要顾计着皇帝的喜恶不能太礼遇，但如今眼看着皇帝与十四爷之间有和解的架势，自然得更尽心些免得怠慢。
另一个则是如今身怀有孕的菀嫔。
回宫不到一月，接二连三晕了几次，即便太医院呈上来的脉象说是安然无忧，但皇后依旧不放心，也挂怀不下。
甄嬛肚子里的野种她必然是不会留下的，但不愿在这中秋宴上生事，免得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最理想的情况是让甄嬛安然度过到生产之时，鬼门关上走一遭的关键时刻做手脚的成功概率远比平时高得太多，还容易掩盖真相，所以今夜格外注意着永寿宫的人。
允礼第一次作为参加这种皇家宴会，往日只能坐在宗亲之列，如今却能高居首位，一个眼神便能左右整个宴席的气氛，权力滋长的野心和欲望在此刻不可避免地澎湃，让人爱不释手无暇顾及其他。
但还有理智，所以记得关怀阔别许久的爱人，“这道南乳肉不错，给菀嫔和惠妃送一份过去。”
碍于议论纷纷的阻力，允礼几乎快要有月余未曾见过心爱之人。
远远地看去，竟发现那人消瘦沉默了许多，脸色也依旧苍白，一时不免怀疑太医院的人随便说了假话，胎像稳固之人，怎么会这般憔悴？
今日心里始终藏着思虑，甄嬛有些神思不属，经槿汐提起才及时举杯，对着皇帝的方向遥遥举杯回敬，视线相触之间，甄嬛看清了皇帝眼睛里藏不住的疼惜。
那时她从未曾在皇帝眼里看到过情绪，如今却这般直白和浅显地流露出来......
异常。
垂下眼眸，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一时竟看不清思绪从何而起，又该落入何处...
她到底忽视了什么...
皇帝大张旗鼓的偏爱，使得沈眉庄和甄嬛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皇后虽然不赞同，但也没有阻拦，眼看着这姐妹俩貌合神离的连视线接触都没有，心中不免思索这二人因何闹翻，是否有可利用之处....
视线落到下首嫔妃落座处，皇后思绪不免随着飘扬的丝竹声发散。
远远地看见甄嬛依旧苍白的脸色，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曾经的姐姐，那时她身怀有孕也是这般时刻惨白着脸色，整个孕期内不知受了多少苦头，以往娇艳的容貌都损减了一大半，可见为人母的心酸。
上天若垂怜，该让这般受苦的母亲得到一个健康的孩子的。
但是皇后自己没有得到，自然也不能容忍姐姐得到，所以那孩子最终卡在产道里，不仅生娩出来时便是死胎，还因此拖死了自己的母亲。
母子双亡，一举两得。
那时的雍王府挂了几日的白帆，触目可及皆是一片雪白和哀戚，有一段时间死寂得过分，但皇后记忆里却始终记着那日产房里的凄厉的呼痛声，完全打破了姐姐以往华贵美丽的形象，宛若一个形容不整的女鬼，全无半分美感。
还记着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好像至今还回想得起来那近乎刺鼻的血腥味，让人恶心的几乎作呕，却又有些畅快......
“娘娘——娘娘见血了——”
熟悉的惊呼声，皇后几乎以为还在回忆的思绪里，直到身边的皇帝忽地离席奔向下首，皇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已经乱作了一团。
但更乱的还是下方。
嫔妃列席而坐刚刚还一片端庄的景象，如今却乱糟糟地一片，以甄嬛为中心围成了一圈，皇后离得远，只听见什么‘见血...’、‘滑胎’这类的窃窃私语，疑惑之下总觉得有什么风雨欲来的平静...
菀嫔怕是冲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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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甄嬛脸色不好，所以允礼一直细细关注着，早在宫女惊呼出声前就发现了心上人的不对劲，也是第一个冲下来赶到身边的人，走近身侧甚至顾不得身份挤开了槿汐和浣碧，刺鼻的血腥味浓郁不已。
他挂心的爱人奄奄一息，几乎下一刻就要倒在自己的怀里。
允礼声线轻颤，下意识地喊出了曾经的称谓，“嬛儿......”
怎么好端端的见了血？
一声几乎压抑不住疼惜的轻唤，旁观人只觉得菀嫔是真的受宠，但包括浣碧在内的主仆三人却顿时僵住了身体。
皇帝刚刚叫了什么？
犹以甄嬛反应最大，几乎撑着最后一口气紧紧地攥住眼前人的手，“皇上刚刚叫臣妾什么......”
但不需要答案，从槿汐和浣碧惊吓过度的神情里甄嬛已经明白，自己并没有听错。
他叫自己‘嬛儿’。
从前未离宫前情深时皇帝时常唤自己‘菀菀’，或是‘嬛嬛’，从来只有两个人唤自己‘嬛儿’。
一个是眉姐姐。
另一个人早已经葬身在了黄河里，未曾能得见最后一面，甄嬛几乎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除沈眉庄以外的人这般唤自己，如今却忽然听见皇帝这般下意识地称呼......
“皇上......”
甄嬛手忍不住轻颤，唇瓣颤抖着，无声呢喃。
是允礼。
是那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相约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允礼......
曾经布满迷雾的视线忽然清晰起来，甄嬛用力过大甚至掐出了指印这段时日来积蓄的委屈几乎如同泄闸的洪水，随着身下不断流出的血迹一同涌现，
允礼...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孩子，还未来得及让亲生父亲知晓存在的孩子，被迫染上了皇子名义，几次三番险些保不住的孩子.....
或许是母子相连，腹中小生命逝去让甄嬛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慌，以及钻心入骨的疼痛...
如果早知道...
悲戚一瞬间抑制不住，甄嬛甚至记不起来要报复皇后，只想尽力挽回，“皇上，我们的孩子——”
她和允礼的孩子，本来或许还能有机会出世，还能有机会看到他阿玛和额娘的孩子...
就这样没了。
悲号响彻殿内，最终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晕了过去，好像无声无息，允礼心疼和不安到无以复加，暴怒地让人传唤太医，同时下了死命令。
“给朕去查，彻彻底底地查——”
眼睛瞪得浑圆，仿佛要迸出火来，额上的青筋随着粗气一鼓一鼓地跳动着，昭示着帝王罕见而难以平息的怒火，刚刚还有所喧闹的宫内此刻死寂一片。
皇后不安的预感渐渐在成真。
冲天的血腥味，奄奄一息的妇人，夫君压抑不住的暴怒，乱糟糟的周围，一切几乎都与皇后记忆中场景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此刻的确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是还未来得及做......
甄嬛算计她。
皇后气急之下虽有所恐慌，但还不至于自乱阵脚。
直到御前人径直拖走了景仁宫的奴婢，包括剪秋和周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