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孩子的日子比之前过得稍苦了一些。
谢暄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衣服也得多添。
谢枝原是想着以前爹娘养自己的样子来养着谢暄，可是她发现太难了。
芥子袋里的灵石蹭蹭蹭地流出去，流入的却没有几个。
为免二人以后流落街头，谢枝在城中找了个药馆打杂的活计。幸亏之前在南烟镇采了将近一年的药，又加上她那时为了治自己的病翻了好久的医书，因此，比之旁人，她如今在医术上也能算得上通晓一二。
药馆掌柜见她能识灵草，人也乖巧，恰巧店里伙计有事回了老家，她这才能在药馆里做活。
于是谢枝白天在药馆抓药，晚上则回到家里教谢暄识字。
谢暄如今正是开蒙的年纪，不识字不行。谢枝既选择带上他，那得对他负责。于是接连一个多月以来，即使谢枝白天累的腰酸腿疼，晚上还要教谢暄念书识字。
不过谢暄十分聪慧，在念书一事上也没让她多操心。
谢枝昏昏欲睡地听着谢暄背《千字文》，她近日太累了。药馆的伙计又有一个告了假，且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受伤看病买药的人颇多，一天下来，她几乎手都没停过。
这会儿她累的要睡着，也没听清谢暄背的什么，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背完了都不知道。
“阿姐？”
“嗯？怎么了？”谢枝一个惊醒。
其实按道理讲，谢枝如今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她虽意外变成了年轻了十多岁的模样，可心理却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所以一开始关于谢暄对她的称呼一事，按谢枝的话来讲，谢暄该叫她“姨”才对。可谢暄不想，自作主张的叫她“阿姐”。
谢枝也不太在乎这些称呼，便由着他去了。
于是一个多月过去，这小子最开始那些防备冷漠全都不见了，整日阿姐阿姐地喊她，性子也比原来活泼不少。
“阿姐，你最近都好疲惫。医馆很忙吗？要不我白天去帮你吧。”谢暄道。
这些日子他将谢枝的疲倦都看在眼里，尚且稚嫩的心却萌生出心疼和懊悔，他想，要是他不长这双红眼睛就好了，要是他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这样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出现在人前，帮阿姐赚钱，让阿姐能舒舒服服地在家休息。
谢枝伸手揉他的头，道：“医馆里来往的大多都是修士，你忘了吗，不能让修士看见你的眼睛。”
谢暄瘪嘴道：“可是……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等你回来。”
“……”
年少时，自己好像也是这般。爹娘军务繁忙，阿兄要跟着营里的训练官学习武艺，几乎只有天黑一家人才能见上一面。
可小时候她身体又弱，基本上撑不到爹娘回家就睡着了，于是十天半月下来，谢枝能见到爹娘兄长的时间屈指可数。
彼时，自己也是希望能和他们这般撒娇，叫他们带上自己的吧。
只是自己怕他们为难，这一句话从未说出口过。
“阿暄……”谢枝动了动嘴。
谢暄又道：“阿姐，我不喜欢这里，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啊？我们去一个没有修士的地方好不好？没有了修士，我就可以出门，也可以帮阿姐赚钱。”
“……阿暄，我们可能要多留一段时间了。”谢枝愧疚道。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不适合闷在这么小的地方，谢枝自觉愧对他。
可是如金夫人所说，洛城是离仙门修士最近的地方，这里整日都有许多修士来来往往，各种仙法咒术令人眼花缭乱。
谢枝想，这里每天来往的修士那么多，只要她留心观察，一定能找到一个回家的方法。
“为什么？”
“阿姐在找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阿姐想找到它。”
“那好吧，那我就陪阿姐一起找。”谢暄道：“那找到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
谢枝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但若是真给她寻到了。那她届时问问阿暄的意见，若是他愿意和自己一起离开，就带上他。
“嗯。”谢枝点头。
“到时候我们就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不会在意你的样貌，那里还有阿姐的亲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到时若是你愿意，他们也能成为你的亲人。”
“阿姐的亲人……”谢暄眼睛微亮，却又浮现几丝不安，他怕阿姐的亲人不愿接纳他……
又一日，谢枝披星戴月地回来。
手上拿了几本新买的蒙学书，还提着一袋坚果。
她照例敲门，等着谢暄来给她开门。可是等了许久，都没人来开门。
谢枝推了推门，推不动，便喊道：“阿暄，来帮我开一下门。”
往常谢暄一个人待在家里喜欢落门后的锁，所以谢枝带了钥匙也没用，得等着谢暄来给她开门。
不过谢暄开门倒是颇为积极，从不会让她等太久。
可是今日，却是有些反常……
“阿暄？”
谢枝心中隐隐不安，刚要撞开门，门就一下被打开了。还害的她惯性地往前跌了一下。
跌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怎么？几个月不见，突然变得这般主动。”揶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谢枝猛一抬头，见是熟悉的清隽面容，以及熟悉的调笑嘲弄。
“余生？”谢枝从他怀中离开，惊喜道：“竟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余生一挥手隔空将门合上，施施然负手走进屋子里坐下，十分自然地给自己倒水，喝完了，才开始控诉谢枝。
“我不仅在这儿，几个月前我还在你还没离开的时候就回到了南烟镇。你倒好，喝醉宿醉一宿，醒来就把我锁在屋里，自己跑了。”
“？！！！”
谢枝大惊，“啊？那天你在啊？”
那她还以为是自己忘锁门才把锁给拴上的。
余生不高兴了，“我不仅在，还替你收拾了你耍酒疯弄出的烂摊子，那院子里的一坛坛空酒壶，你是要修仙吗，不要命地喝。”
谢枝尴尬地摸摸鼻子，“这不是要走了，庆祝一下嘛……”
“说走就走，谢大小姐这么爽快，连个纸条也不留，你不知道我找了你许久吗？半个九州都要被我翻遍了，没曾想你还是喜欢窝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小院子。”余生越说越起劲，想起什么，嗤道：“不过这次你倒是长本事了，连个魔物也敢养。”
他一招手，被绑起来丢在角落的谢暄就落入他手中，“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敢带在身边。这一城的修士，也不怕他们将你挫骨扬灰了。”
谢暄的嘴许是被法术给堵上了，这会儿他呜呜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
而且金夫人给他施的障眼法也被破了，现在正瞪圆了一双红色的眼，憎恨地瞪着余生。
谢枝：“欸，余生你快放下他，他就是个孩子，怎么会是你口中说的什么魔物。”
比起金夫人，面对余生，她倒是大胆许多，直接劈手从余生手上拉过谢暄，要给他解绑，却解不开这仙索，“余生，你快将他放开，绑的这么紧，他会不舒服的。”
余生冷眼看着那小魔物对着谢枝红眼眶流泪。
小魔物会拿捏人心，谢枝倒是很吃这套。
眼看着谢枝越来越心急，余生掐着点给解绑。
看着谢枝关切地给那小魔物检查有没有伤，还替他擦眼泪，安慰他，余生冷冷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吗？这般将他留在身边，只会给你招来祸事，还会害死你。”
“妖，鬼，还是魔？我不管他是什么，如今他只是我弟弟。他年龄还这般小，既没杀过人，又没害过谁，凭什么无缘无故就要给他下这种决断。”
“弟弟？谢枝，你说你有爹娘兄长，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余生笑了一声，接着道：“且先不论他是如何与你攀附关系的，你若还留着他，那他害的第一个人就会是你。
“……那便害吧！”谢枝倔强道：“阿暄是我亲人，从我一开始决定留下他开始，我就不会后悔。今后是死是活，我都会受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