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主岛，望辰岛。
明明外界此时此刻乃是万里无云的大好晴天，可到了这里，却是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黑云浓重如墨，其内电闪雷鸣，霹雳轰鸣声不绝不息，仿若天灾将临。
此等奇观天象虽说稀松平常，不够罕见。
但若是配上底下一片缟素的韩家，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明明一个多月以前，这里还是喜气洋洋，其乐融融，宾客齐欢的景象。
未曾想到如今，却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真是世事难料。
离阳与秋寻真到了此处，便发现竟是有一大堆披麻戴孝的修士在哭丧。
而其所拜祭的灵位上，则赫然写着韩卓等人的名字。
并且，数量极多。
放眼望去，从耄耋老人到稚嫩幼子，从寻常凡人到化玄修士，应有尽有，男女老少俱全。
见到这一幕，离阳便若有所思。
看来，韩易之先前所说的并非是胡话，他是真打算灭了韩家主脉。
即便离阳当初没有答应，也选了其他人来动手。
只是，这样做，到底是为何呢？
难不成，这韩易之转修了魔道？
想到这种可能，离阳便将目光投向秋寻真，兴许对方知道些什么。
秋寻真漠然注视着下方哭天抢地的韩家人，看了许久，才不禁长叹一口气，似是有些惋惜。
她抬首看向高天，似乎其中蕴有什么事物。
见状，离阳自然也有样学样，昂起脑袋，竭力发散灵识，看了过去。
却不想这么定睛一看，便赫然发现，韩易之此时便正端坐云顶，紧闭双目，周身不断流转晦暗灰光。
明暗交杂，映照出此人不断变幻的表情。
时而喜悦，时而愤怒，时而悲哀，时而极乐。
想来，必定是在修行什么秘法。
不过看样子，却并不似什么魔道功法，反倒是有点像一些旁门左道。
其气不正，其法不明，虽不入邪，却也难证道果。
秋寻真这时才淡淡说道：“看来，他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闻言，离阳便开口问道：“此人，究竟是在干什么？”
秋寻真美目之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回答道：“不过是为了突破问天罢了。”
“问天？！”
听她这么一说，离阳顿时心中一惊。
若是让这韩易之晋升为问天，那莫说韩家了，连整个乾清宫，都要归于他一人之手。
可再看秋寻真，却是面无表情，好似并不惧怕，亦或者说，欣然接受？
但对方无所谓，离阳却是有些忐忑不安。
虽说他与韩易之没什么过节，但也难保此人一时看离阳不爽，便随手捏死。
毕竟，若是其成就问天，那么秋寻真自然也护不住离阳。
不过，似乎是看出了离阳的忧虑，秋寻真却是摇头轻笑道：“不必担心，他注定会失败的。”
“失败？”
见她似乎胸有成竹，离阳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些好奇。
他当即追问道：“何出此言？”
莫非，是这秋寻真暗中给韩易之下了绊子，做了手脚？
秋寻真又叹了口气，解释道：“还能为何？太过急躁，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罢了。”
听闻此言，离阳顿时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如秋寻真所言，那这韩易之，为何不再多等些时日，多做些准备？
为何如此仓促？
毕竟据他所知，这韩易之成就登灵也才花了百年时间，纵使在突破前大限将至，但登灵可增五千寿，没必要如此。
是以对此，离阳甚是不解。
倒也并未藏着掖着，而是有疑惑就说，当即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晚点突破？”
秋寻真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当即解释道：“他大限将至，若是再不殊死拼搏一把，便要化为一抔黄土了。”
随即又补充道：“他并非是通过正常手段突破登灵的，因此所增寿命少得可怜。”
“再加上先前在化玄境界时，练功走火入魔，已然将自身原本的寿数消耗的差不多了。”
得知了这些秘辛，离阳这才恍然大悟。
未曾想到头来，还是因为寿数的关系。
突破虽然很有可能失败，但若是不拼一把，便只能乖乖等死了。
修士一旦踏上这条路，便是与人斗，与天争。
克服千难万险，才得以证得道果。
是以很少会有高阶修士会放弃，因为这样的人，也难以修到更高境界。
离阳思量了片刻，又问道：“突破失败，又会如何？”
秋寻真不禁叹了口气，回答道：“还能如何？不过身死道消而已。”
“身死道消？！”
听到此番话语，离阳顿时有些震惊。
他原本以为突破失败，最多也就元气大伤，需要长时间的休养罢了。
未曾想竟是当场毙命。
也怪不得秋寻真一个劲地叹气惋惜了，毕竟要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同阶的修士突破失败，进而殒落，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情来。
离阳这时抬首看向韩易之，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如登灵这般，能够点化元灵，凝塑神明的大能，竟然也会因为寿命不足，而毅然踏上一条死路。
他不由庆幸，好在自己的寿数无穷无尽。
即便被敕命魔功烧了许多，随便找妖族或者魔道邪教借些便是。
看来什么异族仇家，都并非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阻碍。
唯有寿数才是。
就在二人闲聊之际，高坐云天之中的韩易之却猛然睁开双眼，瞳目之中豪光大放，照彻四方上下，犹如旭日高升，迸射出万丈光芒。
他站起身来，显出法相，擎天立地，俯视众生万物，好似将一切都掌握手中的神明。
随后，却是运使灵罡，凝塑出一把巨大的剪刀，开始在周身进行修剪切裁，好似在剥离什么无形之物。
离阳修为不够，纵使将灵识催动到极致，也看不到对方究竟在除去什么。
好在秋寻真随手放出一道青蒙蒙的清光，落在离阳面前。
透过这道流转不停，似藏有无穷玄机之变的清光，离阳才得以窥见真相。
放眼望去，韩易之巨如山岳的法相上，尽是些丝缕绳线，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将之牢牢捆住，不得挣脱。
这些无形之线，有的延伸至极远处，没入虚天，消失不见。
也有一根竟是与离阳相连，不过颜色很浅。
而最多的，便是和底下的韩家人接在了一起。
韩易之此时，正是将这些冥冥之中的联系一一断开。
每剪去一根，他的脸上便显露出极为痛苦的意味，乃至身躯都不住地颤抖，显然并非寻常伤疼。
但即便如此，韩易之却并未停下，动作反倒是越来越快。
而见到此番情形，离阳也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要除去韩家主脉了。
韩易之，是在断绝自身因果，好从有情一道，转变为无情一道。
这并非是说无情一道就不沾染因果了，而是所留极少。
毕竟若是失了情感，自然无喜无悲，无念无想，不会徒生多少联系。
此道寻求顺应天意，身化天道，俯临万物，自然不能为人感所拖累。
只是如果一开始便修持无情，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如韩易之这般，中途转修，实在是有些残忍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