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的凌聪让人端来了小巧的围炉和煎茶的器具，上好的灌顶金菊和殷红的山枸杞在沸水中一点点舒展，渐渐汇聚成一股独特的香气，被晾晒得宛若朱砂的红枣慢慢沁出甜蜜的馨香。
氤氲处看不清男子的眉眼，那俊朗的面容就配上这里的景致相得益彰，其实凌聪的相貌与凌湛相比更添几分风流，即便如今尚且年少还缺少那份岁月浸润的深沉。
若说凌湛的俊朗是像陈年佳酿一般的醇厚馨香，可是凌聪的隽秀便是密林山溪的甘冽清澈。
他就像是一缕风，无论在哪都能以特有的形态安之若素。
即便是风月花楼里他坐在台下可是这烟花之地里的一片清荷，早在那时沧澜就发觉了这人跟那些纨绔的世家公子根本不一样，只可惜挺好的一个人为何要跟那些纨绔子弟搅在一起，平白辜负了自己的清雅。
“凌公子。”
凌聪闻声看向来人，只见那人一身雪青色的衣裙，上面兰花绣纹虽然简单但是却惟妙惟肖，花叶相交缠，闻风而动宛若画中仙。
绸缎般的墨发仅仅只簪了两只芙蓉色的玉钗，这时一阵风吹过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将那眉眼间的冷色也柔和了两分。
“澜姑娘。”
凌聪笑的和煦亦如当初他在台下与自己相视一笑，清冽干净，不染世俗尘埃。
本以为两人见面总会尴尬，却不成想他一如当初，那般温柔，像水一般能包容一切。无论是纤尘不染还是藏污纳垢在他眼中都是那般纯粹。
“许久不见，姑娘……过得可好？”
沧澜轻轻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凌聪，望进了他澄澈的眸子里自己竖起的高墙似乎只在这一瞬间就有了裂痕。
故作无事的抿了抿唇，浅笑着说道：“托公子的福，一切……都好。”
沧澜敛下眼眸，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阳光洒在她不施粉黛的小脸上，白的宛若镀上了一层光晕，许是生病的缘故那丝雪似玉的肌肤透亮的晃眼。
凌聪一直都知道这人是个隐藏在姹紫嫣红中的仙葩，只是没想到离开了烟柳之地的她似乎得到了真正的新生。
虽然身子单薄了，可是精气神倒是好了不少，不像在明月楼时安静的就像一个假人，连笑都仿佛被人精心教导了一般。
“那就好，莫要站着了，来陪我坐坐。”凌聪勾了勾唇角，看得出她的拘谨无措，于是也不为难她先接了话。
沧澜怔愣一下，看他神色无恙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便听他的安排乖乖坐下。
倏时，眼前就出现了一盏热茶，他指节修长形态甚美，不同于凌湛的那双手，在掌心上已经有了细细老茧，每一次他牵着自己的手总感觉一股痒意，虽然不重但却格外撩人，就像他的人一样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勾人心弦。
“想什么呢？”
沧澜愣愣回神，才发觉自己又想起了那个将自己困在此处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该心生怨怼可是想起他对自己的照顾却又恨不起来。
“没什么，想不到有一日我竟然有幸能在公子家中同赏一汀之景，有些感慨罢了。”
凌聪知道她没跟自己说实话，也不在意，给自己倒了一盏。
不知是不是错觉，沧澜被他看的总有些被看透的感觉，心里装着事也就没管满前的茶热不热，可是还没端起就被一把折扇给打断了。
“哎，且慢，这茶可不是这样喝的。”
迎着沧澜有些无措的眼神下，凌聪收回手淡然一笑，“《黄帝内经》有云：”
“食饮者，热无灼灼，寒无沧沧，寒温适中，故气将持，乃不致邪僻也。”
“冷热有度方为上佳，太热的茶喝了只会灼伤自己。”
沧澜闻言秋眸一闪，思虑片刻便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于是收了手，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语气中似有化不开的忧愁，“冷也好，热也罢。在活着与死亡面前皆是微不足道的，”
在未见到她之时就已经知晓她的难处，不然也不会这样怜惜她，可是亲眼见到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酸涩，许是这人太过柔弱又太过倔强吧。
“是……我父亲他逼迫你了吗？”
凌聪想了想还是问了这句话，虽然知道这些话会被人传回凌湛的耳朵里，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也许是为了安自己的心，也许是因为那女子的不落俗色不愿她碾入尘埃之中。
可是沧澜闻言唇角漾出一抹苦笑，没有直接回答，“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舞姬，出身烟柳，本就是供人赏玩之人，记得最初来相府时就是给贵人献艺，那时我和邱月号称明月双姝，她喜欢红衣猎猎张扬的跟一朵牡丹花似的，而我就像是山中的菡萏不愿被人注意，随波逐流。”
说起过去沧澜的眼中似有星光，凌聪可以感觉到她此时的怡然，“那时的我尽力的掩饰自己，将所有出彩的地方都让给邱月，她是个不服输的，果然很快她就得到丞相的青睐，我那时就在想这样也好邱月也算得偿所愿了。”
“只要相爷愿意就能让邱月脱离明月楼过上正常的日子了。”
“可是后来相爷还是将她当个物件一样给送出去了。”
沧澜脸上浮现一丝凄凉，“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进宫搏一个前程，我本以为这样一直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能留住短暂的安稳，只可惜，还是错了，凌公子，你说我该怨吗？”
凌聪当然自责，是他打破了沧澜的安稳，让她没办法去过自己的生活，所以他才对她心中有愧。
这种愧疚在得知她重病的时候上升到了极致，他无法想象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朵不被世俗所玷污的幽兰会在自己无心的错误中渐渐凋零。
“澜姑娘，本公子自幼不知何为歉意，可是如今我却愿意向你说一声对不住。”
“因为在下的原因让姑娘受了无妄之灾，在下愿意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