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北边的院子一片安静。
照顾江思语的阿姨将炖好的补品送过来之后，抱着托盘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这两天的老爷子的葬礼，所有人都尽量保持安静，大气都不敢出。
就怕一个不注意出点问题自己就被辞退了。
可今天这氛围，可比前两天老爷子刚死的时候要凝重不少。
听说好像是中午的时候律师过来处理了老爷子的遗产委托。
不用想都知道，老爷子那么喜欢三少爷，肯定是把大部分的东西都留给三少爷了。
所以现在大房这边才会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爷爷成天到底在想什么呢，所有的东西都给了那两口子，他也不怕鸡飞蛋打。”
沈沐尧说着猛灌了口茶汤进嘴里。
哪怕这样也依旧没有熄灭他内心的火气。
“你爷爷为什么要把股份给岑璇？”唐蓉说着看还看向一旁的江思语，“思语肚子里怀着他的重孙，都能这么不在乎吗。”
这股份怎么都得给到江思语身上才对。
“会不会是岑璇做了什么手脚，我们再去找一趟高律师，我就不信几十亿的身家就这么给了岑璇了。”
一想到这里唐蓉的心肝脾肺就疼的要死。
“行了。”沈政南开口打断几人的话，“预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
老爷子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
“老公。”唐蓉叫了声。
她不甘心，她嫁入沈家这么多年，孝顺长辈抚养子女，自认为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可这么多年她被老太太压得死死的不说，现在眼看着到手的财产转到了别人的手里。
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不然你还能怎么做，老爷子在去世之前就已经联系了律师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
沈政南说着抬手，“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实在没精力应付唐蓉的吵嚷。
眼看着丈夫不搭理自己，唐蓉只能将火气发在下面的人身上。
“还不都是你没用，大家闺秀又怎么样，怎么岑璇就能那么得老爷子的欢心，你就什么用都没有，大着肚子都比不过她！”
江思语抬头，虽然这话不好听，却是事实。
“您说的对，是我没用。”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唐蓉的心里也舒服了点。
“妈，话不能这么说。”沈沐尧开口制止唐蓉。
江思语怀着孩子已经很辛苦了，可这段时间沈沐泽对江思语的关心真的没多少。
她自从怀孕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摔倒见红不说，前两天还掉进湖里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怎么还能忍心斥责她呢。
“我先回去休息了。”
江思语说着起身，低头往后院去。
“真是没用。”
唐蓉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了句。
这话是不好听，但这两天她算是看明白了。
家世好规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不到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欢心。
每次老太太看到岑璇，那脸都笑得跟花似的。
可见到江思语的时候没多大动静，也就提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老太太能正眼看她一眼。
沈沐尧气的直接走了，唐蓉也喊着头疼回屋里休息了。
只剩下沈政南和沈沐泽父子俩面对面坐在一起。
“这事儿倒也不是没办法，就看父亲是不是真的豁得出去了。”沈沐泽忽然开口道。
总归老爷子是没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哪怕是亲兄弟也得分清楚，更何况不过是叔侄关系了。
“沈霁渊和岑璇，现在还没有孩子，且两人的父母都已经过世，换句话说，如果他们现在碰到了什么意外人没了，当然他们手里攥着的那点东西，能继承的人屈指可数。”
沈政南当然明白儿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去找趟二叔吧，这点财产的分配，二叔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沈政博和沈霁渊之间的过节很深。
他们都不高兴，沈政博自然也是一样的。
“那就得好好谋划了。”
破釜沉舟，多年的筹谋不能就败在这儿。
沈沐泽回到房间的时候，江思语正在看书。
他脱了身上的黑色西装递给阿姨。
“你倒是很清闲。”
江思语翻了页书，“是你们让我什么都别管的。”
她这段时间已经很听话了。
被逼着喝了那么多的安胎药和补药，最后这个孩子还是没派上用场。
沈沐泽在她对面落座，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她。
“我跟你说过了，让你安分待在家里，你这两天见了什么人？”
听着他质问的语气，江思语抬眸皱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出门。”
沈沐泽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没有争执的意思。
“现在事情也了了，你多到奶奶院子里去走一走，陪陪她老人家。”
江思语将书本合上看向他，“我想回去住几天。”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去了。
“暂时不行。”沈沐泽开口拒绝。
“为什么，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沈沐泽没有答应的意思，“这两天外面的新闻估计混乱的很，太多双眼睛盯着沈家，你少出门是好事，最好不出门。”
江淮顶圈说白了就是个圈子，这些事情传播的速度很快。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尽量少节外生枝。
“沈沐泽，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一个生孩子的机器吗？”江思语忍不住开口质问。
从她怀孕之后所有人的眼睛都只是盯在她的肚子上。
今天吃了多少东西，孩子好不好，要多走走，这样对孩子好。
从上到下所有的人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没有人在乎她的心情怎么样，那些东西无论她喜不喜欢都要吃完，只因为对孩子好。
哪怕她吃到全部吐出来，第二天也依旧会出现在她面前。
沈沐泽只淡淡然看了她一眼，“女人不都是要生孩子的，你矫情什么。”
江思语豁然起身，盯着他发狠出声。
“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这个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到现在为止你陪我上过一节胎教课吗？你陪我去过一次产检吗？”
从这个孩子在她体内开始孕育，沈沐泽这个父亲全程都是挂机状态。
她的朋友之中也有怀孕的，可丈夫无微不至的关怀能够让她孕期并不稳定的激素慢慢稳定下来。
可是丈夫的关怀，她一次都没有享受过。
“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选择流了这个孩子。”沈沐泽看着她冰冷无情的说出这句话。
江思语瞪大眼睛，显然没从这句话的震惊之中走出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沐泽没有跟她争吵的意思，站起身来。
“字面上的意思，不想生的话你可以不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跟我离婚，让我打掉这个孩子是吗？”江思语不可置信的说出这句话。
“婚不用离，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流了这个孩子就行了，外面多的是能生孩子女人，你未必就不能做母亲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沈沐泽的意思是，她要是不想生的话可以打了这个孩子。
他会跟外面的女人生孩子。
就是这个意思了。
“沈沐泽，你是人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这是你的孩子啊！！”
哪怕他不爱自己，哪怕这场联姻之中他们没有感情。
但这个孩子已经成形了。
他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孩子？”沈沐泽轻笑，“他现在不过是个不会哭不会闹的肉体而已，不见得多么金贵。”
外面秘书一直在等着。
“你现在的情绪并不适合出门，好好在家养着吧。”
眼看着沈沐泽出门，江思语整个人往后瘫软在沙发上。
她没想到这么冰冷无情的话会是从她的丈夫口中说出来的。
千挑万选的，她到底是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丈夫，她拼命想要嫁入的家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从正厅回去之后，岑璇窝在沈霁渊怀里休息。
她显然还没从沈老爷子给的股份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按理来说，就算真的要给东西，江思语怀着孩子，无论如何她得到的东西才应该是最多的。
男人单手环着她的腰，低头咬了咬她的耳朵。
“还是想不通。”
岑璇伸手挡住他，“爷爷是想让我把你拴在沈家吗，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我股份。”
“老爷子去世之前，你和他见面聊了什么？”沈霁渊忽然开口问道。
岑璇仰头看着他，男人精致的下颌线顶在她鼻尖上。
“你不知道？”
老爷子都知道她在查沈霁渊父母的事情，沈霁渊这人这么鸡贼，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猜了个大概。”
他指尖捏着岑璇的发丝，一下一下的绕在手指上。
岑璇蹭的一下从他怀里坐起来，目光保持平视，神色严肃。
“你知道你母亲是什么人了。”
沈霁渊仰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她是沈政南安排的人。”
听着男人语调平缓的叙述，岑璇心下了然。
所有的线索是能够串联起来的，最后铺开成为事情的真相。
当年江淮不可一世的沈家小少爷，何其风光。
尤其在和宋家订婚之后，基本上已经具备了所有掌权人的条件。
宋家在江淮的地位仅次于沈家，当初和沈政川订婚的就是宋珩的小姑姑。
沈政川在沈家备受宠爱，最重要的是能力出众，比起大哥沈政南和二哥沈政博，他更具备继承人的潜质，且也备受父母宠爱。
沈政南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击碎了宋沈两家的联姻。
最终找到了霍栀。
霍栀出身夜场，但模样生的的确是美丽。
再加上有沈政南的调教，她几乎所有的脾性都是按照沈政川的喜好来打造的。
不出意外，沈政川迷上了那个女人。
并且为了她甘愿和整个家族断绝联系，离开江淮。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沈政南这步棋走的精准。
霍栀也将任务完成的很好，再加上沈政南给的的确是很多。
所以霍栀心甘情愿的陪着他远离江淮。
“你不生气？”
岑璇看着沈霁渊。
不得不说沈政南还真的是好手段。
“怪什么？”沈霁渊看着岑璇，面上笑意未减，“人是他安排的，可从来没有人强迫过他们相爱。”
感情这东西，从来都说不准。
岑璇点头，的确也是这样。
霍栀无论是谁派来的人，都没有人逼迫过沈政川爱上她。
“那，你父母的车祸呢？”
为什么两人会在去往江淮的路上出了车祸，这未免也太蹊跷了点。
“或许她最后是真的爱上了他，所以想让他将一切拿回去。”
霍栀逼着沈政川返回江淮，是做好了让他回归本位的决定。
沈霁渊至今记得两人出门的那天早上。
霍栀一反常态的让他抱了抱沈政川，估计也是做好了他再也见不到父亲的准备。
最后的车祸，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而霍栀的来历，沈老爷子一直都知道。
也正是从霍栀之后，沈老爷子彻底放弃了自己最爱的小儿子。
能够为了女人放弃自己的前途。
就难保他以后不会为了女人放弃整个家族。
“沈政南能算计到这个地步，也不失为一种本事。”岑璇不由开口。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感情，是最难控制的。”沈霁渊定定的看着她开口。
岑璇一时间也不知道沈政川的事情，到底是应该怪谁了。
“况且，我父亲也未必就不知道她的是沈政南的人。”
以沈政川的本事，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或许早就猜出来了，但却从来没说出来。
“所以爷爷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包括沈政南一直对你下手。”
在老爷子的心里，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也不过是用来锻炼沈霁渊的手段而已。
“他跟我聊过。”沈霁渊开口道，“在他卧病在床之后。”
那个时候老爷子握着他的手，面色平静的叙述了那些过去。
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在老爷子的心里，这些手段都是必须的。
面前的小姑娘忽然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沈霁渊，我不会算计你的。”
她声音闷闷的，却十分认真。
男人愣了愣，眼眸幽深一片，抱着她腰俯身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