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来自一个名气小到江湖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听说过的帮派，是被他们帮主强行拉来凑数的。
李小其人名字与样貌极不相符，名为小，实则生得高大威猛，一副凶相，却偏偏胆小如鼠，旁人说话声音大些都会把他惊到。
他不想当武林盟的替死鬼，却又没有跟着人一起逃跑的勇气，于是只能垂眉耷眼地混在人群里，恨不得把自己庞大的身体缩成一团。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眼神比较好，比旁人看得稍远一些。
在武林盟和临渊盟对峙的时候，他偷偷躲在人群里，藏在最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用他那优于常人的视力，紧张兮兮地观察着局势。
远远的，他看见白槐在听到舒冉说出的那番话后，气得整个人都在发着抖，他下意识往旁边的人身后退了退，生怕受到怒火的波及。
他听到白槐用充满怒火的声音命令着所有人往前冲。
李小不大愿意，磨磨蹭蹭地，甚至破天荒生了几分逃跑的心思。
他看到白槐从腰间掏出了铁锤，不高的个子，却冲在了第一个，勇猛无比。
身边的人被白槐的情绪带动，也都激动地握紧了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跟着向前杀去。
李小被拥挤的人群撞了几下，左右歪斜，脚上出门前新换的旧布鞋都被人踩丢了一只。
他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子，跪在地上摸索着被踢到一旁的鞋，费劲地伸长了手够回来，低着头穿上。
被踩的满是脚印的鞋总算穿好，李小的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猝然听到耳边“砰”的一声炸响。
这一声炸响就像一个开关，前方原本的空地上忽然之间接连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
漫天飞扬的尘土伴随着人群的哀嚎，洋洋洒洒扑了李小满头满脸。
他茫然地抬起头来，透过飞扬的尘沙向前方望去，只见地上时不时亮起一片火光，每处火光都会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人便会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击飞出去，滚落在地，满脸是血，再无声息。
火药味。
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加上地上躺倒的一片尸体和断臂残肢，让李小呆呆地傻在了原地。
幸存的人大喊着：
“有陷阱！”
“是火药！他们埋了火药！”
“快逃啊！！”
慌不择路逃跑的人群再一次把刚爬起来的李小撞倒在地。
李小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片惨状，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进入帮派以前不过是个放牛的，听过的最大的声响也不过是村长家儿子过年时放的土炮，何曾见过这种能把人炸上天的火药。
在他还在愣神的时候，又一个人在他的前方被炸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那人手里的长刀也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击飞。
李小手脚发软，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被炸飞的长刀离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近。
“呲”
刀剑碰撞的刺耳之声响起，那把长刀被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挑飞了出去。
匆匆赶来的纪清玖来不及看自己救下的人，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不可置信地说道：“竟然真的是火药，临渊盟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火药？！”
片刻前，纪清玖、傅清池和辛梧三人还在山下的茶馆里坐着。
纪清玖等的心焦，忍不住又一次打探道：“哥，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傅清池捏了捏指尖，语气中难得带着几分犹疑：“我想确定一件事。”
但他心中却没来由地悄然升起了一丝不妙之感。
还未等纪清玖再追问些什么，山上便传来阵阵闷响。
茶馆中的人霎时一同抬头看去。
“这……这是什么声音？山崩了吗？”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儿这是？”
“山上发生什么了？”
傅清池不妙的预感愈重，他利落地起身道：“走，上山。”
“好！”纪清玖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刻抓起桌上的佩剑同他一起迈出了茶馆。
辛梧自然没有反对的意思，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同时也在暗中提防着往来的人。
只是没想到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临渊盟再一次猜到了他们的计划，早早就在此处埋下了大片火药，然后故意用话激怒暴躁易怒的白槐，致使他带着众人一脚踏进他们布下的陷阱。
此刻火药已经炸得差不多，只留下空气中的徐徐黑烟，还有躺在地上抱着断肢哀嚎的人。
纪清玖寻觅了一圈，回来沉声说道：“白槐和临渊盟的人都不见了，白槐应该是被他们带走了。”
傅清池嗅着鼻尖久久不散的火药味，抿着唇沉默不语。
身后一路跟来的江湖人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得无法言语。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这好像都是武林盟带来的人啊？临渊盟的人呢？”
“这地下埋的是火药？他们哪来的火药？”
“哎呀，先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啊，快！”
“对对对，大家都小心一点，地下说不定还有没炸的！”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忙碌起来。
纪清玖看了看，对着辛梧说道：“辛大哥，我哥眼睛不好，辛苦你照顾一下他，我过去搭把手。”
辛梧颔首应道：“好。”
飞扬的尘土很快就弄脏了纪清玖洁白的衣袍，他却像是没有察觉似的，撸起袖子帮着人们抬起一个又一个一息尚存的伤患，京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架子在他身上一点也寻不见了。
汗水顺着纪清玖的额角滴落，和尘土混在了一起，弄得他脸上一块黑一块白，好不滑稽。
然而这里却无一人笑他，大家都在忙着救人，谁也顾不上自己的衣着面庞是否干净。
明明此前大家都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在这一刻却像是扭成了一股绳，齐心协力地救治着受伤的人，没有一人偷懒抱怨。便是力气小些的，也在尽力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这偌大的江湖之中纵有许多自私自利追名逐利之辈，却也绝不乏古道热肠济弱扶倾之人，有明有暗，有恶有善，才唤作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