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爸跟在后面，默默的看着路平安，什么都没有说。
“平安哥，红太狼为什么要欺负灰太狼？”
“平安哥，美羊羊为什么讨厌沸羊羊？”
“金甲兽为什么要启动后备隐藏能源？”
“猛虎王为什么会哭？”
“平安哥，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平安哥，月亮为什么是半圆，为什么不是正方形的？”
“...”
一切，都定格在眼前小小的灵位上。
一切，是那么猝不及防。
那个自己看着，从三岁长到现在的孩子，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才十三岁啊！
路平安记得，三岁时最疼爱自己的奶奶去陪爷爷了，七岁时，爸爸妈妈也离开了，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懵懵懂懂的哭，却不知道为什么哭。
那时候似乎觉得，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现在，路平安在小兄弟面前丢脸了。
“小卓肯定也会认为现在的我，很丢脸吧！”
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路平安走出堂屋，坐到平时和小卓下象棋的石凳上，愣愣的看着前方。
小卓爸倒了杯开水，放到路平安面前，也跟着坐在旁边。
“小卓他，是怎么回事？”
路平安突然说话了，沙哑的声音，把小卓爸都吓了一跳。
小卓爸担心的看着路平安，满脸悔恨。
“我真傻，真的，我明知道现在已经灵气复苏，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和平社会，外面的豺狼会来吃人。
我没想到城里也有，我那天清早起来准备淘米做饭，家里没有水了，就叫小卓去河里提点水来。
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提水了，我就在家里引火，火燃了，要开始煮饭了，我要水淘米。
我叫小卓，没有应，去河边一看，只剩下一只装满水的桶，没有看到我家小卓。
你不在家，他是不会去别人家玩的。
我到村里去问，果然没有，我着急，央求着村里人帮忙找，附近的同志们听说了，也过来帮我找。
找到下午，找来找去在下游河边的水草上发现他的鞋。
大家都说，糟了糟了，怕是遭了妖兽了。
找到下游的河滩边，他果然躺在石滩上，肚里的五脏、脑袋、双脚都给吃没了，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只小桶呢。...”
小卓爸还想再说，但发出的全是呜咽声，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路平安心里听得难受，这才想到最难受的应该是小卓爸。
仔细打量小卓爸，头发乱糟糟的，穿着老式中山装，眼窝深陷，鹮骨高高突起，两颊早已没了血色，顺着眼看，眼睛里全是泪水，也没有以前那样精神了。
“我真傻，真的，我当初就不该叫他出去提水，他才十三岁啊...”
小卓爸蹲坐在地上，头埋在怀里，双手抱着头，不停的呜咽。
往日，这个小院总是充满了小卓的欢笑声。
路平安总是和小卓坐在这里下棋，为了一颗棒棒糖的胜负而争执。
现在，只有小卓爸的呜咽声。
此刻，路平安才真正意识到，灵气复苏代表的是什么。
或许对那些强者来说，灵气复苏，只是给他们提供了更大的舞台，让他们有了更广阔的的天地，可以登上更高的山峰。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让他们拼尽全力，稍有不慎，就是家破人亡。
而作为普通人，他们的遭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没有发声的途径，没有嘹亮的嗓门，没有吸引人注意的噱头，他们的悲剧，不会有人在意。
对强者而言，弱者的悲剧，只是时代落下的一粒沙尘，是时代发展所必经的阵痛，苦一苦他们，对大家都是好事。
自然，就没有人再为这个群体发声。
以往，路平安在荒野猎杀妖兽，总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只要打怪升级，就能走向成功，现在，他忽然想起，妖兽炼神期后，都有自己的灵智，法相期的妖兽，灵智更是和常人相差无几。
自己所认为的积累战斗经验，打怪升级，代价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人杀妖兽，妖兽吃人。
这似乎已经成了铁律。
人类发展几千年的文明，一夜之间，倒退回了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
除了对自己人还讲点规矩，对自己人之外的一切，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
以前，还有人喜欢养小动物。
现在，大家都开始吃起了小动物。
因为动物有了智慧，有了与人类一样广阔的未来，有了发展文明的可能。
人类，已经容不下动物。
动物也容不下人类。
他曾经以四大文明古国唯一延续下来的古国为荣，因为那代表了文明的延续，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现在，文明不复存在，从向更高的文明发展，沦落到和野兽同一水平。
没有人做错，只是这样的社会，也没有人会喜欢吧。
路平安沉默了。
社会发展，不代表文明进步。
就像以前，科技发展，也不代表文明进步。
文明，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终究，还是回到了人吃人的社会中。
“叔，节哀！”
路平安有些意兴阑珊，忽然感觉一切也就那样。
曾经所期待的，所盼望的，所迫不及待的，最后变成了让自己失望的东西。
世界还有什么意义，人间不值得。
一路沉默着走回家，路平安关上大门，将自己锁在房间，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动物没有那么卑劣，人类没有那么高尚！
把自身作为人类所具有的文明面具打破，路平安突然对猎杀妖兽也没了以前的荣誉感。
之前，还可以自己告诉自己，妖兽愚昧，不识教化，不通文明，人类代表了文明的一方，只是遭受妖兽的侵略，不得已做出反击。
他可以欺骗自己，人类的行为是正义的！
而现在，他清晰的认识到。
人类也是侵略的一方！
双方都是侵略者。
那些死在自己剑下的小兽，他们也有灵动的智慧，也有情感。
现在想想，自己杀掉他们，和妖兽杀掉小卓一样，都是恶魔行为。
剥掉外面那层神圣的外衣，两者之间的战争，只是狗咬狗。
人类不必为自己身为人类而自豪，人类也不应该因为妖兽是妖兽而鄙视，没有正义，也没有邪恶，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所以，这是一场没有信仰的战争。”
“赢者生，弱者死。”
“强者才有资格谈未来，弱者，只能匍匐在强者脚下，任其践踏。”
“从今天开始，我，再不配作为文明人。”
“仅仅只是一个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