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西利斯公爵感受到自己背后承载着的重量。
多半是伊芙压在了他的背后。
“欧西利斯大人……您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背上的重量也随之忽然一空。
看这反应，应该并无大碍吧？
让欧西利斯悬着的心这才放……
陡然一颤。
欧西利斯公爵感觉到灼热的液体在自己的背后湿粘的流淌，炙热的触感几乎就要透过衣物灼伤他的皮肤。
欧西利斯公爵有些艰难的撑起疲惫的身子。
看见伊芙无法维持站立，单腿半跪在他身后的位置。
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破碎的巨剑碎片从她的背部斜着贯穿，直至身前迸溅出来，带着鲜血的尖刺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鲜血浸湿伊芙的身体，被巨剑碎片贯穿的位置依旧血流不止。
伊芙的呼吸有些急促，紊乱。
每次呼出都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抽搐。
“我没事。”
看不见欧西利斯公爵脸上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但是你呢……看上去似乎……”
“我……”
伊芙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彩，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奈：“可能，遇见公爵大人，把伊芙的好运用完了，这次，运气并不很好。”
欧西利斯公爵这才发现，伊芙身上还有另一处也被巨剑碎片贯穿。
狰狞的尖端初见端倪。
并且随着伊芙心脉剧烈搏动而跳动着。
心脏贯穿……
在这个时代，即便对职业者而言，也是难以治愈的伤势。
若是身体素质强悍的职业者，在短时间内找到帝国最出色的医师，或许还有三四成的可能活下来。
可问题是……海岸的防线医师不少，他们足以称得上优越，但离最出色，依旧存在遥远的距离。
断了脊骨，穿了心脏。
不管是哪个医师看了，都只能摇摇头告诉你赶紧交代遗言吧。
所以，伊芙的死亡，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找医师。”
欧西利斯公爵第一反应只考虑到自己的安危，以至于忘记顾及藏在自己影子中的伊芙。
他弯腰小心翼翼的将伊芙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
只有这样，才不会牵扯到伤势，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一股无尽的空虚与乏力涌上他的心头。
应当是魔力耗尽带来的负面影响对吧？
血色海浪依旧拍击着岸石，发出沉闷的回响。
无数已黯淡无光残破的兵器散落在以他为中心凹陷的血色地坑中。
断肢碎肉，几乎九成的职业者都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自爆中。
‘血色肉山’是从人类职业者的魔力自爆模仿而来的，还是……
欧西利斯公爵立于废墟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得。
“不必浪费时间了……伊芙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
伊芙的声音轻柔无力，带着沉沉的疲惫。
“从这里，找医师到出诊断结果，大概需要十多分钟的时间，欧西利斯大人可以陪伊芙十分钟么？”
“好。”
欧西利斯公爵这一生戴过无数面具，喜怒哀乐任何情绪几乎信手拈来，毫无破绽可言。
可他现在偏偏做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嗯……
不过是一个属下的死亡，而且这种属下最初培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替自己抵挡致死的攻击？
魔力枯竭的情况下，如果不是伊芙给自己垫背，被金属碎片贯穿的应该就是自己了吧？
如果运气再差一些，被贯穿心脏的是他，又该怎么办呢？
伊芙已经完美的发挥出她自己的价值。
所以，对待这样的‘功臣’，他仅存的良知不屑于去伪装成‘悲伤’的样子去欺骗对方？
大概，是这样没错了吧？
“伊芙想去看看海，听说，海风会给见证者带走苦闷，可惜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好。”
欧西利斯的脚步轻柔而缓慢，来到海边。
期间，他看见苏祈，只是扫了对方一眼之后，便没了兴趣。
而苏祈看见欧西利斯怀中的伊芙，也没有冒昧搭话。
“可惜……没机会看见清澈的海了……”
伊芙眼中写满了失落。
好像道听途说的浪漫故事，并不浪漫。
只有苦咸的海风夹杂着血腥，吹拂着两人的衣摆。
欧西利斯感觉手中的伊芙似乎轻了许多。
“欧西利斯大人，之后离开这里吧。”
“您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的……”
“伊芙看得出来，您的身体已经跟不上高强度的战斗负荷，却还如此大义的以命镇守这道防线……”
“可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您若是死在了这里，不会激发人类的血性。”
“只会让他们陷入更深的绝望。”
“让他们更加看清人类面对血兽的无力与脆弱。”
“您的价值不应该在这里……”
“您似乎更擅长救赎如伊芙这样迷途的不幸者……”
她信了……
欧西利斯不知道此时该自豪还是觉得讽刺。
伊芙想要保护的，从来不是早已分不清哪张面具下才是真实自己的欧西利斯公爵。
而是只存于伊芙幻想中，救伊芙于水火，善待下属，帮助平民，光辉无瑕的欧西利斯大人。
她是如此深信不疑，并甘愿为之付出一切。
“欧西利斯大人，伊芙就只能陪您到这里了，应该没让您失望吧，就如伊芙说的，只要我还活着，您永远可以放心将后背交给伊芙。”
“愿新的时代，能歌颂您的传奇……”
欧西利斯第一次知道。
原来所谓的祝你前程似锦，也被称为‘离别’。
“伊芙，若当来世，做自己的太阳吧，而不是借着光，成为谁的影子了。”
伊芙摇了摇头：“伊芙最讨厌太阳了。”
她的声音开始若有若无：“伊芙很开心，欧西利斯大人没有因为伊芙的离去而难过，没有对您造成太多困扰。”
“可是……又有些不甘心了，您没有为伊芙的离去难过。”
“即便是影子，也会渴望被目光注视啊。”
伊芙伸手试图去触碰欧西利斯的面庞。
只是抬起刚刚一半的距离，就突然失去了力量，无力地垂落下去。
耳畔的声音在回响。
“愿您……永远不被黑暗吞噬。”
正午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伊芙的脸上。
她的身体化作淡薄的黑色粉末蒸发在耀芒之下。
“暗影魔的尸体会被烈日腐蚀。”
“一生仅有一次的祝福，被祝福者可以抵抗大部分来自黑暗的负面特性。”
欧西利斯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甚至还在为他身后的苏祈解释发生了什么。
在他当初购买伊芙时，就对这个祝福垂涎已久。
只是，如今如愿获得，为何感受不到喜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