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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三更,夜色如墨般浓郁。
海天相接处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如一层若有若无的纱幔,轻柔地笼在游船周围。
失去城市光污染的夜空显得格外澄澈,点点繁星清晰可辨,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片寂静的海域。
潮湿的海风带着几分不容忽略的侵略性,裹挟着洋流特有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呜呜的风声中夹杂着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时而轻柔如耳语,时而沉重如雷鸣。
甲板上原本还能听到熟悉的欢笑与交谈声,但很快便被自然的静谧取而代之。
随着夜色渐深,船舱内的灯光也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下游轮外部的LEd灯带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下辉映。
尽管此处视野开阔,但相比于下层甲板,船身的晃动在体感上要剧烈得多。
再加上风势变化不定,潮湿的寒意顺着海风渗透进衣物,足以让普通人开始瑟瑟发抖。
好在,对于戴着面具,盘腿坐在船舱顶部的我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星,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梳理今晚的所见所闻。
亚瑟——作为这次度假的东道主,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在今晚的饯行餐桌上,他曾意味深长地提醒查理几人“不要掉以轻心”。
尽管这看似赞助者对于自家破谜者再正常不过的叮嘱与关心,但我可不这么认为。
他语气和眼神中刻意保持的平静,甚至让我有些怀疑这句话是专门说给躲在阴影中的我听的。
毕竟,那座遗迹曾经可是被世界冒险协会组织人员进去调查过的。
如果一切真如表面所见那般简单,这仅仅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度假,亚瑟又何需这般欲言又止、话中有话?
不过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在亚瑟说出那番话后,尽管唐晓翼没有清晰表态,眼中却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
唐晓翼……难道他真的对这些事情还一无所知吗?
……
夜间准备休息的时候,向来腼腆内向、不善言辞的扶幽居然主动找上了唐晓翼。
不难看出来,扶幽原本是想要向唐晓翼询问有关那座遗迹的信息的。
然而,唐晓翼很快便借着自己油嘴滑舌的本事,将话题引向了“多多”究竟是如何离开的这一敏感话题。
我也很好奇这件事——毕竟作为可能的当事者,自己并没有对应的记忆。
而且……我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的“多多”?
如果是,我的“死因”是什么?自己为何会没有那段记忆?
如果不是,“多多”的真实身份又到底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然而面对追问,扶幽只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直到唐晓翼赶他离开时都没能提供太多有效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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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在钓鱼的时候,等待总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因为在那幽深、不可视的水面下,你永远都无法知晓,自己将会钓到一条传说中的大鱼,还是空军。
觉得在船舱顶端一动不动地坐太久导致身体有些发僵,我伸了个懒腰。
随即,确认甲板上没有任何人类存在后,我从船舱的顶部轻盈跃下。
落地时,我扫视一圈,不出所料地看见不远处有个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我默默测算了一下它的覆盖范围和旋转角度,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它的视野盲区。
即使自己有能力隐去身形,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我缓步走至船舷,趴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海风带着些许凉意,拂过覆盖整张脸的面具,吹动有些长的发丝,却无法抚平我内心的不安。
我的思绪依旧在翻涌,试图从零散的信息中拼凑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目前已知的信息不多:“多多”死在他们几个月前探索的一个谜境内。
据扶幽所述,当他们几人和查理重新会合时,便已看见“多多”命丧黄泉。
可是,在这所谓的“看见”与“发生”之间,究竟隐藏着多少未解的谜团?
姑且认为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尽管这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假设——那么从我这边的时间线来看,“多多”死亡的时间点与我记忆全面复苏的时间大致能够对上。
这未免太过巧合,让我不得不怀疑其中存在某种关联。
并且我也怀疑,他们提及的那个谜境,与那些曾与幻想生物接触过的人类族群有关。
那么,找到那个谜境,是不是就有可能找到一切的原因,解决当下的问题呢?
这条线索,会不会就是希珀尔希望我探索下去的方向之一?
然而,就在某一瞬间,毫无征兆地,一阵晕眩感突然席卷而来。
世界开始在我眼前剧烈摇晃,却又并非那种随着船身起伏的自然晃动。
它更为剧烈,更为杂乱,也更为不符合物理规律。
LEd灯光被拉扯成了奇怪的形状,星空与海面在视野中扭曲、交融、拉长、重叠,层层叠叠堆积成一种诡异的质感。
那样的质感,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与之类似的虚兽。
一时之间,在我眼中,像是整片大海都转化为了它们的聚合体——一个庞大的、由无数虚兽组成的活物。
千万只无形的眼睛从深不可测的水下注视着我,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恶意与饥渴。
耳畔亦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嗡鸣声,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来自四面八方,还是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那既像是成千上百的鸽子同时杂乱地振翅,又像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低语。
我甚至能从那样的低语中辨认出极其细微的词句——“加入”“我们”“永远”“欢迎”“回家”……却又在试图集中注意力时消散无踪。
它们蠕动着、翻涌着从深海支撑起庞大而无定形的躯体,铺天盖地地朝着船只涌来,几乎要将所有的光亮都吞噬。
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似乎我下一秒就会被那种令人作呕的湿滑触感吞噬殆尽。
我的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着那把熟悉的枪杆——我最趁手的武器。
一种难以描述的冲动在体内涌动,几乎要让我难以控制住自己攻击的欲望。
想要破坏,想要毁灭——想要在眼前的一切威胁到船上的人之前,让它们都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