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沏又一次落荒而逃。
赵砚追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韩时安追了几步想要送送，却被赵沏直接无视。
他都坐在了马车上，内心依旧平静不下来。
回到了赵家，赵沏把自己关在房间之中，就这么关了整整一天。
来人过来叫他吃饭他都没动一下地方。
一直到了晚上，赵沏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他想起李如意那随意之中透出一点点敷衍的态度，他忽然觉得，或许李如意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尽快把他恶心走的！
自己这么离开，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赵沏越想越气。
觉得李如意从头至尾都是在耍他。
他赵大公子何时吃过这样的大亏，还当他师父？可笑至极。
李如意那个全身上下都搜刮不出五千两的人，能教他什么？
教他如何投胎去一户贫苦人家，风吹日晒攒了一辈子的钱，都没有赵家一日流水的零头多吗？
赵沏气的满屋子乱转，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事情都是可一可二不可三，李如意这样戏耍他，他也得报复回去！
赵沏想了一会儿，心里大致有了个主意，把赵墨叫进来，在对方耳边耳语几句，赵墨一脸为难，但还是用力点头。
“大爷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赵墨嘴上这样说，脸上的痛苦却仿佛化为实质一般。
赵沏哼哼一声，拿出一些钱给他。
赵墨眼睛一亮，那些为难的表情瞬间消失，拿着钱屁颠屁颠的跑了。
赵沏这头的事，李如意自然不知道。
她和韩时安把之前刷过桐油的家具搬出来晾晾，晾好的就放进早先准备好的地方。
老三跟着她们一起忙碌，大姐和阿菜则是在准备食材。
阿菜最近特别忙，因为她过了年就要和李十五成亲了。
虽然她已经成过一次婚，但李十五却是头婚，李家这一辈第一个成亲的孩子，李家上上下下都想让他大办一场。
阿菜并不想张扬，奈何这件事也不是她和李十五说的算的。
不说李家人想要大办，就是李如意也不想让阿菜这次婚事太寒酸。
这也是为了阿菜好。
李十五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三家村，甚至李如意的计划之中都没有太多能给他的位置。
这样一来，阿菜以后也要在村子里生活很久。
有人撑腰日子才能好过许多。
朝廷已经开仓放粮，再加上李如意家里人都要到府城过年，给人换粮食的事也就此搁置。
不过，李吉祥她们来府城之前倒是把家里的粮食都给人换出去大半，村子里的人也都能过个吃饱喝足的好年。
人家都说新年旺，来年才能旺，能吃饱饭也算是个好兆头了。
府城之中的新年比三家村热闹的多，当夜，城中好几家大姓人家都放起了烟花。
李如意站在院子里看着，看的也不真切。
韩时安拿了衣服走到她身边帮她披上。
李如意转头看他，韩时安在她身边站定，两人并肩而立，靠的很近很近。
“我不冷！”
李如意有内功护体，即便是冬日也没觉得多冷。
韩时安自然知道，笑看着李如意解释。
“只是想要靠近你一些，又怕冒冒然凑上来让你防备。”
李如意白了他一眼，但下一刻，她脑袋一歪，便靠在了韩时安的肩上。
韩时安低头去看，刚好能看见她的睫毛和鼻尖。
“韩时安！”
夜空之中是叮叮当当的鞭炮声，但两人之间却充斥着一种旁人永远也无法加入的静谧。
韩时安听见李如意叫她，也跟着轻声答应。
“嗯！”
李如意又叫了他一句，这次声音更加温柔。
“韩时安……”
韩时安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幼稚逗的大笑起来，但笑声的间隙，他还是回了一句。
“我就在这儿。”
李如意伸出手，拍打了一下他的棉衣，拍成了一个舒适的形态，又重新靠了上去。
韩时安一动没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李如意。
看她难得的幼稚，看她少有的放松，也学着她的样子，开口说道。
“李如意！”
李如意和他一样，也答应一句。
“我也在这儿。”
韩时安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他的灵魂好像都有了寄托之所。
他歪头靠在李如意头上，感受着李如意的发髻在他脖子上扫来扫去也不觉得难受。
韩时安又叫了一句。
“李如意……”
李如意瓮声瓮气的哼了一声。
“嗯！”
天空之中一朵绚烂的烟花炸开，李如意忽然高兴起来，指着烟花给韩时安看。
“这烟花好近啊！真好看！”
韩时安看着如此近的烟花，又看看李如意忽然深不见底的眼神，他明白，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前街上，赵墨缩手缩脚的乱蹦乱跳，他简直冷死了，今晚也太冷了！
而且，大过年的不让人好好在家待着，千里迢迢跑来给人放烟花。
放就放呗，兴许人家李姑娘都不看呢！
赵墨觉得自家大少爷越看越多余。
但是他不敢说，他就是实话说的太多了，才每次都被派来干这么垃圾的活儿。
旁边，赵墨带着他的两个亲弟弟，小破孩儿能放烟花兴奋的很，完全不知道自己哥哥内心中正在如何吐槽。
烟花放完，周围不少人家都出来围观。
如今的烟花可贵得很，寻常人家根本舍不得买，只在别人家放的时候自家去借借光过过眼罢了。
好多人也是生平第一次看见如何放烟花，从院墙上或者大门里探出脑袋看。
赵墨的弟弟兴奋坏了，也是又蹦又跳的，却和赵沏的寒冷相去甚远。
赵墨干完活回去的路上带着两个弟弟一路小跑回去，才勉强缓过来一点点。
可惜还真没人体谅他。
等他再看见赵沏时，赵沏还在追问他李如意的反应。
赵墨心说我哪知道李如意的反应啊！？
我又没去打听。
但他嘴上不能这么说，他只能摇了摇头。
“李姑娘不在乎那些，听说这时辰还在吃饭呢！”
赵墨顺嘴胡说，反正赵沏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去找李如意对峙，他有大把的时间把后续问题处理干净。
赵沏听说李如意没反应，还有些失望。
他度过了最初那个生气的劲儿，如今倒是又积蓄起了一点勇气，最近这几天，他总能梦见李如意，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又问了赵墨一句。
“我让你办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赵墨凑过去讲了一下进度。
“人已经找好了，也都安排好了。”
赵沏听了这话也没多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把首尾处理干净，不然要是从你这里追查到我身上！”
“不然我打死你！”
赵沏不痛不痒的警告了赵墨一句。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传来了小丫鬟的动静。
“大少爷，大太太叫您过去守岁呢！”
赵沏停下了话头，有些气闷的答应。
“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无奈的站起身，又叮嘱赵墨一句。
“交代你的事放心上，好好办。”
赵墨点头哈腰的送走赵沏和赵砚，这才转身回家。
年年月月都是同一轮明月，不过新年时节，圆月已经变成了弯弯的一条，像是一只笑眯眯的眼睛。
同一轮明月之下，有赵沏这样的人，自然也有李十五那样的人。
新年对于李十五来说，还是太无聊了。
往年那些乐子，今年他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越是临近婚期，他的心情也越是激动，最近这几天他一边思念阿菜，一边又着急的睡不着觉。
他爬起来，走到了隔壁，李如意家里院门紧闭，但李十五知道里面有人。
李廿和李十六都在这里看着东西。
只是，这里面的人终究不是他期待的。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回头就看见李老头站在自家这边的大门口看他。
门口的灯笼把李老头的脸照的红彤彤的，也让李十五看见了对方的嫌弃。
“你等过了明儿个，初二就去府城吧！也别自己一个人去，我看让二十骑马带着你，你俩当天就能到。”
李十五缩了缩脖子。
李老头摇了摇头，回去了。
一天时间对于思念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漫长，不过总算是有了盼头。
初二一早，李十五便和李廿一起早早出门。
李十六把李十八叫了过去，两人就睡在李如意的仓房里。
仓房外间的小炕上都是猫毛，两人一躺下，就会被猫包围。
猫儿不喜欢挪地方，李如意带到府城两只，但却因为院子小，差点跑出去跑丢。
她也没办法，又给送回了村子这边。
李廿骑马没有李如意那么顺畅，不过因为和马儿在一起许久了，互相之间也有了点默契，速度还是比较快的，还不到傍晚，兄弟二人就已经到了。
李如意也正在收拾东西，她要等到李廿到了以后回村里一趟。
她也得走走亲戚。
就算不跟李老六李老四接触太多，里正那头也是要去看的。
看见李十五这时候就过来，李如意也是无语。
听见李廿的马蹄声，老三已经从院墙上跳下来去开门了。
“二姐二姐，十五哥和二十哥来啦！”
老三往院子里招呼，声音和别人家热闹的动静混在一处。
李廿还带了点零零碎碎的东西过来，看见韩时安他也没有意外。
他又不瞎，李如意跟韩时安的事他多少也能看出些眉目来。
不过，对师弟会成‘妹夫’这件事，他接受的还挺良好的。
一个是李如意熟悉韩时安在他之前，一个是韩时安当初给了盐贴，才让李如意有了如今的一些。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自从赵沏出现以后，韩时安就被衬得越发适合李如意了。
他不在乎女子的名声名节，不约束李如意的行为，不会因为喜欢就带给别人莫大的压力，这在如今的世道，用‘难得’都形容不了，大约只有‘罕见’才能形容。
李廿把村里人送的一些东西带给李如意。
世上的良善之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很多人感激李如意做的一切，却又嘴笨的说不出口，平常时候像是不存在，但到了年节，就会忽然多出许多节礼来。
老三最喜欢翻看这些节礼了！
李十五匆忙进屋去找阿菜，老三则跟在李廿屁股后帮他拿东西。
李如意从屋里出来，看见他们也没有意外。
“阿菜姐在后面厨房。”
李十五正准备进屋的动作一顿，转了个身去后面了。
李如意见此笑着摇了摇头。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见大姐正悄悄的趴在厨房门口往里面看。
李如意：……
她大姐能如此八卦，属实是李如意没想到的，这关乎阿菜姐的隐私，李如意还是过去把人抓了回来。
李吉祥有些失落。
以前她总觉得成婚的事还能拖一拖，反正还有阿菜姐在呢！
可如今，阿菜姐都要成亲了，她也到了这把年纪，似乎这件事已经拖无可拖了一般。
李如意或多或少能理解一点她的失落，她和阿菜最投缘，两人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她在阿菜身上找到了很多前进的方向。
阿菜那些苦难的过往，都像替她试错。
只是往后这种试错终究不会再有了。
李吉祥这段时间把村子里所有人都见了个遍，八卦都不知道听了多少。
她发现村子里那些人人夸奖的男人，回到家里也没什么两样。
女人嘴里说的‘被男人心疼’也远远比不上李如意叫她的‘自私自利’。
她知道，李如意并不是真的自私，对方只是用了更多的感情来疼爱自己。
经过了这个漫长的冬天，李吉祥从天天算账记账的不熟悉，到逐渐适应了这份工。
大姐开始理解李如意。
她若有若无的有了一种感觉，人只要不把自己的期待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就很难失望。
不管是做工还是做活儿，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
唯有情爱，许许多多最初不喜欢不满意的，熬到了最后依旧不喜欢不满意。
它不会因为努力就改变分毫。
所以李吉祥明白，阿菜和李十五的这份感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阿菜是个好人，但李十五也不差。
如此才能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若是两人之中有一个人退缩半步，这日子恐怕都过不下去。
而且，未知才是最不可控的。
没人会知道两人以后经历什么，也没人会知道他们又会不会走到最后。
李吉祥也替阿菜彷徨，甚至因为感受不到李十五的情感，她比阿菜更加彷徨。
被李如意抓走，李吉祥也没多高兴。
李如意这会儿倒是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点老三的影子。
李吉祥如同一块海绵，从周围人身上吸取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她的世界也在逐渐丰富着。
刚好，越是丰富的世界，越能承载住自己的灵魂。
李如意也没劝她，这件事也劝不了。
“大姐，你也不用看阿菜姐如何生活，她是她你是你，你们的路不一样。”
李吉祥听进去了一点点，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纠结，那些孙氏灌输给她的思想，最后还是要她一点一点敲碎重建。
这是个没有尽头，漫长无比，且痛苦万分的过程。
那些碎片之中到底有多少是好的，又有多少是坏的，每一次筛选都像是砌墙，一块砖一块砖的慢慢积累，若是垒得歪了，还要重新推掉重建。
“如意，你说……”
她想问问李如意，自己以后应该走哪一条路。
只是话未出口，又变成了一片留白。
李如意听懂了她的忐忑，拍拍她的肩膀。
“大姐你还有我呢！只要我一直是户主，那这世上就没人能越过我伤害了你！”
“只要不伤害别人你可以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当然，也不要去伤害自己。”
两人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走到了门口，李廿坐在桌边跟老三一起拆东西，韩时安和丁婆婆坐在炕桌边上扒拉她已经挑好的药材。
屋里一片祥和。
李廿见她们这么快回来也没发现不对，招呼她们一起。
“你快过来看看有什么要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