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
他唤道。
她一袭月白法衣，腰束同色腰封，竹月海棠花纹饰边，琉璃发饰自鬓边垂落，樱唇琼鼻，香腮似雪，水眸透澈中带着丝丝清媚，眉宇间却又给人一种乖巧之感，像是远赴人间惊鸿的天上仙。
此刻，她双眸微微瞪大，不可置信。
“你……叫我什么？”
见她目露惊诧，他重复道：“小乖。”
她与这名字还挺配，谢知妄想。
“不可以如此唤你吗？”
少女忽而揪住衣袖，随后缓缓张开微微发颤的手，长睫颤动，似振翅欲飞的灵蝶，“可以。”
她抬眸，“为何如此唤我？”
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她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这声“小乖”，似乎穿越旷古而来，熟悉又温暖。
他笑，眸中沉渊泛起波澜，“那日，我听那夫人如此疾呼，而你回头了。”
“你是，谢小将军？”少女有些惊讶。
她完全无法将当日那个衣衫褴褛、尘埃满面的人与眼前这名风华绝代的男子联系起来。
不，二者其实也有相似之处，便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只不过，如今这双眼睛稍稍带了点柔色，不似先前那般锋芒毕露。
“嗯，我名知妄，谢知妄。”
她稍稍偏头，疑惑道：“你不是沧澜国的小将军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而且，当时我救你，你身上并没有灵力，怎么如今……”
他身上的气势，比她还要强上不少。
短短几月，便有如此修为，五招之内，将四阶巅峰的妖兽抬手覆灭，恐怖如斯！
“我谢家世代忠良，皇帝不仁，屠我满门，我反了。”他云淡风轻几句话带过那些曾经让他恨之入骨、夜难从寐的往事。
“大仇得报，机缘巧合之下，我得了一大能传承，便来了这修仙界。”
来寻你。
谢知妄在心中补充道。
他本不报期望，谁料他真的寻到了她。
少女微微张唇，倒是没想到他的身世如此浮沉艰涩，她是不是提起了他的伤心事？
见她似有愧疚，他一扫往色，抬眸轻笑，眉宇间不经意泄露出些许少年意气，竟比那灼灼青山还要惹眼，“还未谢你当日相救。”
若不是她，便没有今日的谢知妄，他早就死于追杀，也不会有后来得报雪恨。
“举手之劳罢了。”她回神，道，“你方才也救了我。”
他摇头，“今日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够脱身，这并不能相提并论。”
“我还未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可有荣幸知道？”
少女眸光微闪，“你就叫我小乖吧，我想听你这么叫。”
就当，给自己留一份念想，给自己留一点牵挂，在这异世留一丝温暖。
当日救他，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挣扎，不甘，最后无力屈服，多么绝望啊。
是否，给他一线生机，就能让他改写自己的命运？
现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他做到了。
那么，她呢？是否也会有一线生机？
谢知妄一愣，但还是笑道：“好，小乖。”
“嗯。”她垂了垂羽睫，“谢小将军，你要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要去哪儿？”
“东州夏家。”
“我可否跟着你？左右我也无处可去。”他这话说得可怜。
“也不是不行，既如此，那便走吧。”她召出灵舟，“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灵舟变大，舟高五层，流光溢彩，富丽堂皇。
谢知妄打量着这艘庞然大物，眸中流露出些许讶异。
“上来吧，此程路遥，御剑十分累，用灵舟会方便许多。”她站在灵舟上，俯视着他。
“好。”
看来，她出身不凡。
灵舟启动，冲入九重晴霄。
“小乖，你是夏家中人吗？”
“我乃夏家少主。”她眸光流转，笑道：“传闻中那个嚣张跋扈，心肠歹毒的夏家少主。”
谢知妄轻笑，只当她是在自侃。
她分明，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只知传闻不可尽信，眼中看到的才是真实的。”
她侧头看他，眸光有些黯然，“若眼中看到的，也不是真的呢？”
见她似乎情绪有些低落，谢知妄正色道：“那便用心去感受。”
少女掀起嘴角，“做认为是正确的事，无法评判正确与否，那便从心出发。”
它会告诉你，你该如何做。
即便，千夫所指，她只需横眉冷对。
“小乖，你不开心。”谢知妄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却从里面看到了挥之不去的忧伤，他轻声道。
她虽然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少女面露诧异，眸中浮现泪光点点。
她从未想过，一个只见过第二面的人，会看出她的不开心。
她眨了眨眼，将泪意压下，“我只是，找不到路了。”
她看不到路的尽头，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谢知妄掀眸，笑道：“见你的第一眼，我便觉得你该是果敢无畏的。小乖，不要不开心，前路无期，人有为。”
“我曾身陷囹圄，坠入长夜，但我不服，背拥瀚海风雪，踏破九重山阙，以血铺路。”
而你，是我的方向。
“好，若没有路，我便只身杀出一条血路。”少女眸光逐渐坚定。
“送你个礼物吧。”谢知妄从灵戒中拿出一根紫竹笛，递到她手上，“高兴起来。”
你该是明媚地笑着的，不该眸带忧伤。
“这是紫雷竹？”她摩挲着手中的紫竹，入手温凉，还可以感觉到其中强大的气息。
“是，我取顶级紫雷竹制成的。”
“你去了紫竹林吗？”
“嗯，那日见紫竹林一片暴乱，便去瞧瞧了。”
她细腻的指尖轻轻抚摸竹节，“那日我也在，怎么不见你？”
谢知妄有些惊讶，“我去时已无人，但却是能感觉到先前有人到过，原来是你。”
少女笑了笑，“倒是没想到你我还挺有缘。”
谢知妄垂眸，不语。
他又拿出另一根紫竹笛，“给你吹奏一曲吧。”
紫竹贴于他的唇，笛声起。
初时，笛音凄切，诉尽离别，道尽荒凉，似有长夜漫漫，不见前路。
笛音逐渐高昂，似有铁马踏碎冰河，战场厮杀，战鼓峥嵘，旌旗蔽天，一战告捷，前路灿漫。
一曲终，少女从怔愣中回神。
“这是战曲吗？”
“嗯，此为谢家战曲《无殇》，自先祖时便流传下来的。”
“初听荒颓，曲终热血沸腾，如遇希望。”少女评道。
“想学吗？我教你。”
“可以吗？”
“自是可以。”言罢，笛音又起。
少女侧眸看他，将笛子置于柔软的唇前。
飞舟冲破云霄，两道笛音此起彼伏，似乎要将层云震荡开来。
……
飞舟愈来愈近夏家了，只需再行驶一日便可抵达夏家。
此时，金乌西沉，气蒸霞蔚，云岚成千彩，清池映群山。
忽然，自群峰中冲出一道灵光，破开夕韵，直抵凌霄。
而灵光中，是逆流而上的冲天水柱。
灵舟有轻微的震颤，少女自舟舱中出来，走到谢知妄的身边，“这是有异宝出世，且观此异象，这异宝的品阶定不会低。”
谢知妄垂眸看她，“可要下去凑个热闹？”
“去。此处已经离夏家极近了，异宝出世前都会有预兆，想必下方也有夏家的人。”
于是，少女便驱灵舟而下。
近地面，她收了灵舟，御剑。
二人落于异象不远处，收了剑。
此刻，已经有不少修士赶到，都聚集在异象前。
此处是一处断崖，异象便是断崖下的一处深渊。
一束巨大的水柱自深渊逆流而上，又分为十束略小的水柱自云霄落下。
而那巨大的水柱中，似有一柄长剑的影子深掩其中。
“这是，碧虚剑。”少女轻声道。
碧虚剑，与寒霜剑等其他神剑并列为剑器榜十大神器。
倒是与她的灵力属性相合，只不过这里强者如云，她能得到的几率小之又小。
周围不断出现其他修士的气息，有一队身着石青色衣袍的修士站到了二人身旁。
少女偏头去看。
然而，那队修士中有人看清了少女的容貌时，面色陡变。
“夏清楹？！”一道略带惊恐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