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杉河的拳法端的是精妙绝伦,攻守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堪称均衡二字的绝佳诠释。
刚劲处,拳风裹挟着金石之劲,掌影劈出时竟带起破空锐响,仿佛能裂石开碑。
柔缓时,招式又陡然流转,如流水绕石、轻云拂袖,于毫厘之间化解攻势、寻隙而进。
这般刚柔并济的路数,看得一旁观战的云奕心头一紧,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带入其中,结局正如开头所预料的,难!
可场上的张恩显然并未将这一招视作终结。
他迎上前去,身形如狸猫般辗转腾挪,掌、指、拳交替使出,攻击动作繁复多变,时而正面直击,时而侧翼迂回,看似攻势凌厉,却处处留有余地。
每一招递到半途,或是即将触及铁杉河防御的瞬间,他的力道便会悄然收敛,落点始终差着分毫,全然没有赶尽杀绝之意,反倒透着一股点到为止的从容。
云奕凝神细看,脑中飞速推演着双方的招式脉络。
按照他对武学招式的理解,张恩这诸多攻势中,至少有七八式本可顺势衔接后续杀招,或变掌为爪锁拿经脉,或沉肩撞肋直击要害,尽管结局并不一定会沿着推演发生,可他偏偏在最关键的节点收了势,仿佛刻意放弃了尝试。
这反常的举动,让云奕心中疑窦丛生,愈发看不懂张恩的用意。
说来也奇,铁杉河的应对竟与张恩如出一辙。
起初他还气定神闲,招式舒展自如,进退之间游刃有余,显然对自身的拳法极为自信。
可随着张恩一招招点到即止的攻势落下,铁杉河眉宇间渐生疑窦,原本流畅的招式渐渐有了滞涩之感。
他似是被张恩的路数所牵制,又像是忌惮着对方未使出的后续招式,出拳时不再有先前的果决,防守也愈发保守,不知不觉间,竟从游刃有余变成了畏首畏尾,周身的气势也弱了大半。
这般僵持的局面并未持续太久,当两人缠斗至第六个来回之际,铁杉河忽然一声低喝,身形陡然提速,脚下步伐变幻如电,一改先前的姿态。
他左手为掌,右手成拳,掌拳相互重叠,掌心覆于拳背之上,借着身形前冲之势猛然前送,掌风裹挟着拳劲扑面而来,力道刚猛无匹,硬生生逼迫得张恩连连快步后退,脚下青砖被踏得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响。
虽然所有比斗都没有明确掉落青石台算作失败,但自打这青石台设下以来,从未有人甘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逼下台去。
毕竟这般下场,无异于当众折损颜面,往后在江湖上行走,难免要遭人非议取笑,再也抬不起头来。
台下众人此刻皆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台上,只见张恩身后便是青石台边缘,脚下距离那万丈深渊仅剩五步之遥,退无可退。
铁杉河见此情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从唇角蔓延至眼底,瞳孔中跳动着志在必得的火焰,仿佛已将胜利稳稳攥在掌心,周身都透着一股胜券在握的倨傲。
“结束了!”
一声断喝陡然炸响,如惊雷滚过全场,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铁杉河腰身一拧,双肩微沉,尽显沉肩坠肘的要义,手腕陡然翻转,掌心朝前一推为引,顺势将周身内力如奔腾江河般尽数灌注于右拳之上。
他所使的崩拳刚猛无俦,拳风呼啸间裹挟着刺耳的破空之声,所过之处空气似被生生撕裂,这一招势大力沉,拳锋直取张恩面门,显然是要实打实落在对方身上,半点余地不留,不给张恩任何闪避腾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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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奕的视线中,两道身影骤然交错重合,却迟迟没有分开的迹象。
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场中,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
直至人群中传来阵阵倒抽冷气的惊呼,云奕才回过神来,慌忙转动脖颈,堪堪换了个侧方视角。
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张恩的半张脸,他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浸湿了衣襟,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神色从容得仿佛方才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扑通!”
一声闷响陡然传来,站在张恩面前的铁杉河直挺挺地重重倒在地上,四肢瘫软,宛如一尊断了线的木偶,毫无挣扎之力。
若非瞧见他胸口仍有微弱起伏,证明尚有一口气在,云奕几乎要以为这厮已被张恩一招毙了性命。
“怎么…做到的…”
云奕怔怔地直起身子,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竟发不出半点声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疯狂盘旋:“这人莫不是扮猪吃虎的顶尖高手吧!”
此时邵阳昊不在场,撼山王带来的亲卫军见状,当即快步登台,两人一组架起铁杉河的胳膊,将他拖死狗一般抬了下去。
一时间,看台上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鼎沸不止。
不少人拍着桌子叫骂,斥责铁杉河空有虚名,连带着惠山派也被一同贬低,直言这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徒有其名的草包势力。
那些叫的最凶的,怕是压在铁杉河身上不少银钱。
不同于这些人在发泄着情绪,所有候选者在这一刻全部确定,目光默契的都落在张恩的身上。
同时,云奕也察觉到不少朝着自己这边扫来的观察。
观台上,云锦幕帘轻垂,外层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鲛绡纱帘,将内里身影模糊成一团浅影。
贴身侍女俯身立于帘外,玉手紧紧捂着唇角,声音压得极低,似是禀报着什么异状,眉宇间藏着几分难掩的惊喜。
话音刚落,便听得纱帘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气息,像是如释重负。
撼山王姚森端坐于檀木椅上,玄色织金蟒袍衬得他身形愈发魁梧,虬须如戟,面容刚毅。
他那双原本半眯的眸子清亮,锐利的光芒似能穿透人群直抵人心。
脖颈始终纹丝不动,唯有眼珠悄然转动了两圈,掠过观台方向,又落回下方列队的候选者身上,不知在筹谋着什么。
礼官当即起身,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诸位静听!候选者名单已然确定,后续邀战顺序,将以抽签之法定夺,以示公允!”
“本王来吧。”礼官话音刚落,撼山王便猛地一拂长袖,衣袂翻飞间,朗笑声如洪钟般响彻校场,“这般定序的趣事,怎好劳烦他人。”
他指尖轻捻,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高声补充道:“况且,本王手里藏着一件很有意思的法宝,正适合今日这般场合。”
话音未落,他掌心已凭空多出一轮圆盘法宝。
那圆盘径约三寸,外层通体鎏金,其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纹路间还嵌着细碎的银线。
内里镶嵌着八面透明琉璃,澄澈如水晶,每一面都经过精心打磨,日光洒落其上,折射出七彩霞光,流转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