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真的很黑，城市里的星空并不明显。
但程泽很喜欢坐在阳台上。
每当坐在这里，总能隐约听见从隔壁传来的细微动静。
“砰！”
他小声说：“在喝水。”
这是宋小楼用完饮水机总要甩上的动静。
不爱好好关柜门。
几个月就要换台新的饮水机，还要骂饮水机柜门质量不好。
“呲！呲呲！”宋小楼骂，“靠，烦死了！”
程泽望着夜幕，嗓音很轻的自言自语。
“拽不动的，窗帘遥控器又找不到了吧，在抱枕下面。”
“......”
“啪咚....咚...咚咚.......”
这是塑料不倒翁脏衣篓的动静，被丢进衣服时会晃着磕地板。
“要洗澡了。”
程泽站起身，跟隔壁的人脚步一致往浴室走。
“哗。”
花洒淋浴的声音很细微的传过来。
就算不亲眼看见，程泽也知道隔壁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花洒停了一下，沐浴露瓶子会被打开。
宋小楼会先涂抹上沐浴露，然后挂着一身泡沫刷牙。
他说这样可以让沐浴露的味道多停留一会儿，否则就浪费调香师的辛苦付出。
最近用的是佛手柑蜜柚味儿的，海马家出的当季新品。
因为刚才在电梯里抱过来的时候，程泽闻到了。
温醇甜柚的味道能留很久，很清新。
他就像从前一样，把别人下班后刷剧看视频的时间，用在这种隐秘偷听的行为上。
心底不耻，却又跟上瘾似的。
在花洒声停了之后，没过多久就有关门声。
“洗完了？”
程泽像只孤独的木头人。
脸庞苍白毫无血色，长年配戴眼镜让他眼瞳略显僵直，狭长诡艳。
他对着空荡荡的浴室低声呢喃。
“可你又没吹头发，不乖。”
“......”
隔壁的人丝毫不知道正在被他监听。
而宋小楼洗完了，才轮到他开始脱衣服洗澡。
因为去到卧室他就听不见了，卧室没有挨在一起。
等洗完澡回到卧室，程泽熟练的拿出手机开始‘找人’。
手机里有七八款游戏，他几乎不玩，但是可以看那个账号有没有上线。
如果上线了。
他就可以一边处理琐碎的工作，把手机放在旁边围观战局。
游戏里，宋小楼会操控着小人儿打打杀杀。
花花绿绿的特效技能乱丢一通，丝滑走位忙活半天打的酣畅淋漓，一看战绩0\/9。
又菜又爱玩儿。
通常会有人骂他，或者保护他。
他被骂急了就干脆站在水晶池里，不出去，大概率是在回骂。
有因为那些昂贵限定皮肤，而上赶着保护他的。
保护一局两局三局。
宋小楼操纵着小人儿黏在‘大佬’身后，还把兵线让给人家。
每当这种时候。
程泽就会默默记住对面的游戏玩家，然后举报账号。
不一定能举报成功，就是想举报。
可是今晚......
他一遍遍的登陆了所有游戏，都没看到宋小楼的头像亮起来。
没有打游戏，那宋小楼在干嘛？
*
隔壁。
刚洗完澡的宋小楼擦着头发，甩了甩，水珠子滴在地板上也不管。
一瘸一拐的进到卧室，从抽屉拿出一只新手机。
手机卡装进去，发现有不少人给他发微信。
都是看到程泽朋友圈后，发消息问他程泽是不是真跟阿七恋爱了。
毕竟他跟程泽关系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d组九队赵豆豆：小楼哥你看见没有，程队跟北城那边的人谈恋爱了！】
【c组四队李罡：封总大手笔啊，在欧密让人开了六队礼炮，说庆贺两家‘联姻’......】
【b组二队王嘉阳：我靠，我靠！这不是上回我跟北城的人打架要把我送派出所那人吗？怎么跟程队谈恋爱了？】
【b组二队王嘉阳：往后程队不会对我有意见吧，宋哥救命！】
“哈，我可救不了。”
他什么都没干就已经被俩癫公轮着欺负了。
一个发微信骂他，一个堵着门......
宋小楼沉目，笑容有些僵硬的打字。
【你去请他男朋友吃个饭，人家吹吹枕头风的事儿。】
【b组二队王嘉阳：对啊，我明儿就去约！哎，要不喊上程队他俩一起吧，吃饭哪有请单人的，我组个饭局。】
【b组二队王嘉阳：哎呦我刚想起来，不是，人家那边放礼炮咱不能落后啊，咱也得放！】
“......”
就在这个时候。
微信又叮的一声，阿七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方。
【阿七：刚才你跟他是在一起吧？我那会儿情绪不好，可能话说的不太礼貌，跟你道歉。】
【滚蛋！】宋小楼给他回。
【阿七：其实宋公子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祝你能早日找到一个属于你的恋人。】
呵。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程泽已经有主了。
让他找一个能专属于他的人。
宋小楼咬牙，指尖戳屏幕梆梆响。
【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的人！】
【阿七：守护一份感情真的很不易，听说宋总当年选了原谅？我大概没有宋总那样的心胸。】
“......”
“......”
啊。
宋小楼盯着‘宋总当年原谅’这几个字，脑子里嗡的一声！
等反应过来，瞳孔猛地放大！
就像是心脏瞬间被冰冷的大掌狠狠攥住了，捏着手机的指尖也颤的厉害。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已经很久没有过的羞辱窘迫感，陡然重现了！
宛如一股恶毒喧嚣的波浪翻涌着把他淹没，埋顶窒息。
是。
他妈妈出轨过，爸爸选择原谅了妈妈。
北京城就那么点儿地方，这在当年是个很大很大的笑话！
从小就有人指着他喊小乌龟，因为他爸爸是只大绿毛龟。
宋小楼永远记得在幼儿园门口给他买糖葫芦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着他笑，用假惺惺慈爱的语气说是他第二个爸爸。
他当时傻愣愣的站着，就跟此刻一样面红耳赤。
很屈辱。
非常屈辱。
那时候他太小，还不知道‘屈辱’两个字怎么写，就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可是没想到——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还会有人把这条新闻翻出来，砸到他脸上说！
【阿七：宋总的痛苦我不想经历，就当宋公子你高抬贵手，别来沾染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