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耷拉着脑袋想了又想，“二哥，县令是不是就像咱们的小手指？”
“不是！”二牛叹气，“县令已经不错了，起码没有对咱们用强啊。”
“这就不错？”苏九很是诧异，“你的要求真低。”
“是你见的太少。如果县令犯浑，把他的意思告诉全县老百姓，你觉着张家村的皮蛋作坊还能做下去么。”二牛就当自己不知道苏九的身份，“你下次出门走货时注意一下，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官员多的会让你触目惊心。”
“怎么可能！”苏九晓得世上有不好的一面，但皇兄是个好皇帝，每天最多睡三个时辰就强迫自己起来批阅奏折，十年如一日，这股韧劲他们兄弟几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二牛摇头叹息，“事实胜于雄辩，不过，咱们也要先吃饭。”
“终于可以吃饭咯。”萌萌欢呼一声就往灶房里跑，二牛慌忙起来跟上去，“慢点，锅里热！”
“萌萌，你拿筷子，我端碗。”刀豆和小牛也跟了上去。
他们俩的话音刚落，齐升就把桌子搬出来了，“苏兄，麻烦你去喊一下何平。”
苏九看了看忙着端饭端菜的大人小孩，会心一笑。见一个随从抬脚出去，苏九也挤进灶房里，“还差几碗饭？”
二牛挑挑眉，盛一碗粥，“这是给萌萌的。”
“我自己端。”小孩伸着手要。
苏九学着二牛刮一下他的鼻梁，“烫，你不能端。”
二牛又回头看一眼苏九的背影，好像明白皇帝为什么派他过来了。
饭后，苏九就对二牛说，“我今天回去。”
“这么快！”何平不是说他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么。
苏九是来查芋头的产量，可他看到二牛为张家村做的一切，还有张家村如今的样子，他绝对有理由相信二牛不是会弄虚作假的人。
于是，说，“等你的芋头熟了我再过来，家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呢。”
二牛一听便想到他的身份不宜在民间逗留，便说，“那行，回头你坐何平的船去码头吧。”
“何平还没装好货么？”苏九好奇的问，“他一趟拉多少？”
“腐乳加皮蛋搁在一起大概有四千坛。”
苏九一惊，“这么多！他都往哪里卖？”
“腐乳并不贵，一般的家庭都没买的起。甜腐乳能下饭，臭腐乳可作菜，皮蛋看着多，两千坛也只够何记酒肆卖几天的。”
“那你为什么不多做有一些。我见太阳升很高了你们才去做工。”苏九说。
齐升道，“如果有一天，有个客商亲自跑来张家村买皮蛋，那时候再加大生产。”
“这两者并不冲突吧？”
二牛咧嘴一笑，“乡亲们只相信自己见到的。就说那片芋头地，自从种下去除了村里的老人就没人去看过。如果我待会儿去工坊里说你来买芋头，他们下了工就会去芋头地里除草。”
“不会吧？”别说苏九，连何平也忍不住问，“你们村的人还这么现实？”
“你以前不是很好奇我怎么把那群人弄在一起又做出这么多皮蛋么？”
何平接过碗冲小牛道声谢，喝口粥，道，“你讲过，因为钱么。”
“对！如果我现在让他们加大生产，他们一定会问东问西，等他们主动找我要求加大生产，说了三次我再同意。”
“这又为何？”所有人都不明白了。
二牛道，“即便我不同意他们也有可能偷偷搞，反正养鸡场里有很多鸡蛋。但是这和我要求他们主动做的效果完全不一样。”顿了顿，“就像打仗，将领命令士兵出兵御敌和士兵主动请求抗敌的结果会差很大。”
“有多大？”小牛很少听到二牛讲这种事，眼中全是稀奇。
二牛揉揉他的脑袋，“如果前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后者可能连一半都不用。”
“你这好像道家的无为而治啊。”苏九道。
二牛笑笑，“什么道家回家哩，我可不懂，我就知道别人强迫我干活我心里不舒坦。”
齐升见他又装傻，心底无奈地叹口气，“苏兄从京都来一趟也不容易，要不要带两坛子皮蛋回去让家里的老人尝尝。”
“要给钱么？”苏九看向小牛。小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二哥跟我说了，一片金叶子能买一马车皮蛋。”
“我记得给你很多金叶子，那你是不是该还给我。”苏九饶有兴致的问。
小牛下意识地双手抱胸，“没了！”
“瞧你吓的！”苏九撇嘴，“给我搬两坛皮蛋去。”
小牛立马站起来，冲苏九身后的随从一摆手，“跟我来！”
苏九乐了，“你弟弟太有意思了。”
“那是他这会儿没气你。”二牛说。
苏九一噎，“我总算知道你弟弟的那副臭德行怎么养出来的了，绝对和你有关！”
二牛没接九王爷的话茬，拿过小牛怀里的坛子道，“吃之前要把皮蛋外面的这层草木灰洗掉。”
“原来皮蛋是这样的啊。”苏九恍然大悟，“我就说好好地鸡蛋怎没就变了样呢。”
“这和腌菜一样。只是腌菜用的是盐，做皮蛋用的是秘方。”说着二牛又拿出一个包，“我见你挺喜欢吃粥里的淡菜，这包干淡菜够你吃到京都的。”
“不用了，我也没带厨娘。”苏九看到桌子上面大包小包五六包，不好意思再要二牛的东西。
二牛笑道，“不值钱，十个铜板就能买一馍筐。”
他这么一说，苏九反而不好再推。待他回到京都，皇上听说九王爷带来了很多东西，没容苏九稍作休息就传他进宫。
皇上见到苏九便问，“你带的东西呢？”
九王爷急着赶路，二牛送给他的东西他也没顾得享用，一听皇上的话，佯装委屈的说，“皇兄，你派人监视我。”
皇帝瞪一眼他，“要不要朕陪你去见母后。”
九王爷脸色一僵，就让一旁的内侍去他府上取东西。
“这不就好了。母后那里你不用担心，朕同她说了朕派你出去做要紧的事。”
“皇兄！”苏九真想掐死皇帝，深吸一口气才压制住那股冲动，“皇兄就不想知道我在张家村都看到了什么？”
“看来你此次收获颇多啊。”
九王爷睇他一眼，“那当然。”
皇帝道，“想来你那两个侍卫也很清楚咯。”
“你可以去问他们啊。”九王爷笑笑，“要不要臣弟叫他们进来回话？”
皇帝见此，无奈地摇头，“好了好了，他们能看出个什么，朕不同你兜圈子了，你直接说想要什么赏赐。”
“张二牛送我的东西只能给你一半。”苏九直视龙颜，“不然微臣陪你去看望太后她老人家。”
皇帝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了想，不甘愿的点点头，“成！”
苏九轻咳一声，“张二牛家的情况何平已经说了，臣弟就不废话了。张家村两面环山一面对水，村里唯一的出口是一条村民自己修的路。
而张家村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不像咱们以前见过的村庄，到处是羊尿猪屎什么的。路两旁的松树和松树之间还种上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青菜，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很难看到周围的房舍。
就像张二牛本人一样，乍一看到他也就是一个长得比较顺眼的后生。当你和他接触后才能发现他的不同，可你稍稍不注意，就会看不清他。”说着苏九一顿，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皇兄先看看这个。”
“寒山拾得是什么？”皇帝问。
“据说是文殊普萨和普贤菩萨的化身，他们隐藏在那附近的山上修行，纸上的内容就是他们的对话。”
“朕怎么没听说过。”皇帝奇怪，“难道是朕孤陋寡闻。”
苏九又咳一声，“臣弟觉得这是张二牛杜撰出来的，为了规劝他那个调皮的弟弟。”
“哦，说说。”
“张小牛虽说是张二牛的堂弟，不过依我看来，二牛是拿他当儿子养。那小子真真欠揍，一见面臣弟就被他黑去一把金叶子，太气人了！”
皇帝第一次听见高傲的弟弟夸人，可也第一次看到高傲的弟弟这副咬牙切齿无可奈何的样子，“看来张二牛和张小牛差别很大啊。”
“二牛聪明的大气厚道，小牛那个小混蛋仗着有点小聪明，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还小气的要死，我吃他一顿饭他能心疼半天。”
“朕怎么觉得你挺高兴的啊。”皇帝睨了他一眼，“也就是说芋头亩产三千斤这个事属实？”
九王爷一听，指着内侍拿回来的东西，“是的。这半袋子就是芋头，此物多生长在南方，北方也有，不过很少见。二牛说，等芋头成熟后他会去教别人怎么种植保存芋头，臣想到时候再去一趟。”
“朕同你一起去。”皇帝一说，苏九一惊，“不可！”
“怎么了？”
苏九道，“张二牛可能已经知道臣弟的身份了。”
“什么？朕不是跟你说了到那边要扮成商人？”皇帝瞪着他，“你呀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皇兄，不能怪我啊。二牛只当臣弟是何平的朋友，也不问臣弟家住哪里，家里有哪些人，我还暗喜不用说谎骗他，谁知等我回来才觉着不对。二牛表现的太正常，正常的他好像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你平时的警惕劲呢？”皇帝叹气。
“都被张小牛气没了。”苏九嘀咕一声，皇帝瞪眼，“十月一到朕就去会会那个张二牛！”
苏九不禁哀叹，“十月很快的。”
“所以你从现在就开始求菩萨保佑二牛不知道你的身份吧。”说着皇帝站起来，“来人，把王爷带来的东西都送到太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