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葵出发之前，鹿鸣找了银洛，两个神一起，聊了很久。
以至于在前往晨国的途中，余葵的手上少了那抹已经存在了很久的颜色。
就连余葵的贴身侍女都问她：“小姐，您那蛇形镯子可是忘记带了？”
余葵摇了摇头，没有去看手腕，只是道：“我暂时将它收起来，等到了晨国再带。”
侍女不疑有他，感叹道：“那就好，那是小姐心爱之物，宫中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我还怕他们给小姐忘了。”
是啊，这一次出行，依旧是宫中派来的人，至于将军府原本的老人，余葵一个没带。
余葵松开了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女的手，叮嘱道：“记得听大姑姑的话......让你们走的时候，就别守在府里了。”
余葵去晨国的路上，声势浩大。
可对余葵而言，她只是独自一人。
这一路上，银洛都没有出现。
直到余葵抵达晨国的第二个晚上，余葵才感觉自己的怀中多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她睁开眼，看着怀中的那一团黑色，笑道：“阿洛，你回来了。”
银洛像往常一样窝在余葵的怀里，却没有接余葵的话。
余葵却笑的很高兴，仿佛她只要看到银洛就会快乐。
可无论她笑的多么灿烂，都无法让银洛忽视她身上越来越低的温度。
“阿洛，我这一生，在衣食住行上从未有过短缺，父兄虽不在我身边，但我也知他们身不由己，就算没有生活一处，他们也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照顾着我。”
“父亲会自己画强身健体的画本子托人带给我，听说为了画这画，他自己向皇上讨了画师。画师被送去边城的路上受了惊，后面教父亲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的。每次父亲给我写信，都会念叨这事。”
“大哥嘴笨不爱说话，但他的俸禄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直接给的我，他说他在边城用不了什么，让我好好打扮自己。”
“还有二哥......”
“我活到现在不怨任何人，反而很感谢他们，感谢每一个人让我能够遇到你。”
“可是，我的父兄，他们不该一辈子被锁在边城荒凉之地。从前一直是他们庇佑着我，我也想庇佑他们。”
“父亲的愿望，是世上再无百姓因战争而流离失所，为此母亲死的时候，他也没能回来，可母亲不曾恨过。”
“要是父亲达成所愿以后，能回去看看母亲就好了。”
“阿洛，你为什么不说话？”
“......”
“你现在可以抱着我吗？”
听到余葵这话，银洛一言不发地变成人形抱住她，感受着余葵身上开始变凉的温度，心开始泛疼。
他在上次余葵生病的时候就已经学习了人类太医的知识，甚至偷偷去医馆当学徒治好了不少人。
可就算他已经学会了该怎么治疗人类，这一刻他却看不出来余葵身上有什么问题。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余葵正逐渐变得虚弱。
就像鹿鸣说的那样，所谓反哺天地的时刻到了。
银洛心中早有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这一刻来的这么快的原因，是因为他。
“阿洛，你怎么不说话。”
银洛抱着余葵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
“阿洛，你看着我。”
“你......很快就会死。”
余葵的表情顿了顿，随即反而变得轻松了起来：“我知道，我能感觉的到。”
其实，死在晨国就是她这一趟的使命。
早在出行之前，她就已经吃了毒药，只待到达晨国以后，就会有人引发毒药的毒性，让她死在晨国。
她的神女名号已经已经传了出去，只要她死在晨国，就能让前线的士兵以为晨国害死神女会有天谴，从而战无不胜。
他们，也就有了主动开战的理由。
自己的性命只是道具，可是余葵却并不觉得如何，因为皇帝答应了她，会在一切结束以后让余家回到皇城，好好生活。
她想让父亲去看母亲，想让几个哥哥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而不是死在前线，只得到没有意义的封号。
“我的运气一向挺好的，不管是生在余家还是遇见你，对我而言都是幸福的事。”
“要是我来世还能遇见你就好了，但是应该没办法了，你得到我的心，就会成为真正的神，对于真正的神来说，我应该会变得无足轻重，你也不会来找我。”
银洛再一次感受到了心痛，这一次的痛，比上次还要剧烈地多。
他别过脸，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看余葵，只是道：“你不会有来世，被神拿走心的人会毫无意义地归于尘土。”
银洛狠心地放开余葵：“所以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
银洛看着余葵，希望余葵能够说出不愿意再给他心的话，这样他们就还能有来世，但是余葵没有。
余葵反而笑了。
“那也挺好的，这样的话至少不是因为你忘了我，才不找我。”
看到银洛闭着眼睛不肯看她的模样，余葵伸出手抚上银洛的脸：“你是不是想让我后悔，你真的很笨，心思全在脸上。”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反悔，可惜我还没有教你认字，也没有一起吃遍皇城的美食......”
银洛打断余葵：“别说了。”
“你要是能再送我一朵花就好了，再见面的时候，你记得补上。”
“停下，别说了！”
“我真的，真的，很想再遇见你......”
啪！
摔门声传来，银洛消失了。
......
银洛逃回了最初的山上。
他捂着胸口，那里面传来的疼痛是曾经腹部那道伤口的千百倍不止。
他漫无目地向前逃，直到看见他给余葵摘下了九色花的祠堂，终于，从他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原来，半神是会流泪的。
银洛倒在祠堂边上，脑子里是鹿鸣对他说的话。
“你们之间的约定可以取消，但是取消约定的代价会比你想的要痛苦。”
“死？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
“你的意识会归于黑暗，永无止境地接受折磨，这是你们违背神契，也是你拒绝神格的代价。”
“若你这么做，她下辈子就可以当普通人。”
“你首先得让她讨厌你，她越讨厌你，你越是能解除约定。”
“虽然这样做很难......你能接受吗？”
我接受。
银洛的意识渐渐黑暗。
这是他要支付的代价。
而他开始支付代价也就意味着.....余葵已经离开了。
就像鹿鸣说的，这是残酷的折磨。
银洛又一次遇见了余葵，被余葵带回去，被她呵护，学会感情，学会开心，学会心痛。
最后，在所爱生命走至尽头时，还要说着残忍的话离开。
一次又一次。
我的所爱之人。
你的来世，不要再遇见我了。
永远永远。
“阿洛，你要是现在回来，我就不生气你刚才离开了。”
可惜，余葵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