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宁，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林章峰关切地问道。
他很纳闷，刚才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张恒宁没有答话，仍在仔细地倾听着。
又过了一会儿，张恒宁轻轻说道：“连长，走吧，回去了。”
“回去了？”王峰惊讶地问道。
什么情况都还没掌握，这就无功而返了？
再说了，撤退的命令，应该由连长下达，小张同志，你这是要夺权篡位吗？
林章峰倒没有气恼，在这里趴着，确实也没有什么收获，现在时间也很晚了，说不定再过一会儿洞里的人也要睡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撤！”林章峰果断下令。
三个人如鬼魅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营地。
篝火的光已经变得有些黯淡了，王峰又往里添了一把柴，把火烧得旺旺的。
三个人在荒郊野外趴了好一阵，全身冰冷，这会儿便围坐在火堆旁烤火。
“连长，这火，会不会引来印度兵啊。”王峰想着印度人的火，都能吸引我们过去，我们的火，好像同样也能把他们吸引过来。
“别担心，他们早看见了。”张恒宁平静地说道。
王峰和林章峰同时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张恒宁把手往火堆前伸了伸，想让火的温度赶走手心上的冷汗，“他们聊天说的。只不过，他们并不想过来，所以，大可放心。”
王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你后来怎么了？怎么不继续翻译了？”
林章峰也问道：“我见你全身颤抖，你看看，现在头上还有豆大的汗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连长，下面的话很重要。”张恒宁盯着火堆，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林章峰和王峰从来没见过张恒宁如此郑重的样子，仿佛事态严重，如临大敌一般。
林章峰点点头，说：“你说，我相信你。”
“从今天算起，第三天晚20：10分，印军一个团的兵力将开上来。为了避免引起我方注意，他们将分散行军，到达预定区域后迅速集结，进行越线挑衅，干预我方预备阵地建设。他们选择的预定目标，非常有利于印军，因为印军那一侧，基础设施较好，大型装备可以直接开上来，而我方连公路都还没通，车辆根本无法行进。印军打算以优势兵力、优势装备、快速机动能力，特别是毫无征兆的突然袭击，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逼迫我们停止预备阵地的建设。”
张恒宁的话说完，火光猛地跳动了一下，像是对潜藏着的危险的回应。
林章峰和王峰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林章峰没有说话，这个信息量太大、太劲爆，他还需要时间消化和思考。
但张恒宁显然并不想给他俩太多的时间。
“他们还谈到了去年那次失败的计划。”
“失败的计划？”林章峰猛地抬起头，注视着张恒宁，等待着下文。
“就是去年我在前哨班听到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印地语对话。他们早已经在山下部署了两个营的兵力，打算乘我们前哨班立足未稳、边防暂时薄弱之时，从我们两个连驻防的边界处越线进来，制造一些争端引发国际影响，转移一下印度国内的宗教族群矛盾。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首先派出了两个侦查连，侦查得出的结果相当一致，中方边防巡逻人员数量与以往相比，减少了足足一半，机会难得。”
“那是童排分兵两路的策略。想不到，我们当年遇到的，是阿三的侦察兵，藏得可够深的，我还抽了他们释放善意的烟雾弹，就是那叶子烟，真特么难抽。”王峰在一旁给林章峰解释道。
“就在两个营行军到一半的时候，侦查连又发现中方的巡逻兵力猛增，实力大大加强，而且明显提高了警惕性，竟在边界线沿线一带开设了好几个临时营地，有加强防范的意图。印方研判计划败露，中方已有准备，不得不下令终止越线计划，部队立即撤退……”
“难怪我们在山上待了大半个月，连印度兵的一根毛都没看见。”王峰笑着说道。
林章峰没有笑，在心里大叫一声“好险！”
此时的他，非常内疚和汗颜。
虽然当年他不得已派兵上了山，但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张恒宁的话，想不到竟歪打正着，无意间粉碎了印军一次精心组织的越线图谋。
他下山后，还故意给张恒宁小鞋穿，带头冷落他，使全连官兵都对他怨声载道，制造了残酷的舆论氛围，给张恒宁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此时得知真相后，林章峰极其惭愧，对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
庆幸的是，张恒宁并没有因为这些打击而一蹶不振，反而泰然处之，置死地而后生，这才没有让林章峰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林章峰这才明白，刚才张恒宁趴在那儿，身体不住地颤抖，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为自己当年受到的委屈而感到气愤。
“你都听清楚了？他们说的是英语？”林章峰轻声问道。
张恒宁用力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听得很清楚，刚才那个时候，很安静，每个单词都很连贯，没有逃过我的耳朵。他们说的不是英语，而是印地语。”
“印地语？”王峰惊呼道，“你全学会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印度人说印地语不是很正常。”张恒宁笑着说道，“我当然全学会了，这一年多来，除了训练，其他时间，工夫全放在死磕这印地语上面了。每天晚上，我都在俱乐部学习印地语呢。我可不想再像去年那样一知半解，自己说话都没底气，别人还怎么信任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林章峰抬起头，盯着张恒宁的眼睛，认真说道：“小张，去年那事……对不起了。”
张恒宁连忙摆手：“连长，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去年我是真没底，但这次，我相信，不会错了！”
张恒宁的眼睛此刻闪动出灼灼逼人的目光。
“几个小兵，就知道这许多机密？”王峰提出自己的疑惑。
他的怀疑，并非毫无道理。
三个低级士兵，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山地团的作战计划。
“不是小兵，其中有一个人，是连长，侦查连连长。”张恒宁语气笃定。
“连长？！”其余两人同时惊呼道。
想不到，一个高贵的高种姓连长，竟肯自降身段，和两个低级士兵同时下榻到条件极其简陋的“洞房”里，成为新时代的异域山顶洞人。
看来，这个阴谋很阴，所图很大，有点忍辱负重、势在必得的意味。
“边界线沿途，已经布置了好几个他们的侦查哨，这个只是其中之一。他们的任务，就是监视我们巡逻的兵力和路线，看看是否有像去年那样的兵力异动和调兵部署，再根据侦查情况，斟酌选择最佳的越线地点和突破口。毕竟，这是一个团的行动，他们的计划和筹备，还是很周密的。”
“对了，你说的他们准备袭扰的我军建设中的预备阵地，是在哪里？”林章峰突然想起了这个重中之重。
“连长，这个你应该猜得到。”张恒宁笑着回答道。
林章峰的脑子里快速地闪现了几个部队的阵地，当想到那个部队时，突然间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他伸出了几个手指……
张恒宁抿嘴一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