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你别激动，想好了再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许愿。”
王建勇先急了，自己煽情煽过了头，没把徐西胜忽悠住，倒把童小虎忽悠瘸了。
“成交！”徐西胜抹了一下眼睛，立刻站起身来，紧紧握住童小虎的手，“童排，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啊，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走，我们进棚里说话。”
徐西胜赶紧拉上童小虎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害怕迟则生变。
林章峰也赶紧拉住徐西胜的胳膊：“老徐，好不容易来一趟，别着急，坐下来把茶喝完再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听他信口开河，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林章峰能不急吗？
二排是种菜大户，童小虎训练之余，后勤生产也抓得紧。
二排责任田里的菜，是几个排里量产最多、品质最好的。
一排长冯勇，老排长了，有些倚老卖老，干活劲头有些消退，后勤生产都是交给各班班长在打理，很少过问，种的菜只能算马马虎虎；
三排长白亮就更不用说了，心思完全就没在工作上，三排种的菜，估计连猪都嫌。
全连过冬的蔬菜，全都指望着二排地里的出产。
这童小虎倒好，一感动，连连里的根基都敢动！
要是全送了出去，二连这个冬天也不好过。
林章峰狠狠瞪了王建勇一眼。
王建勇自觉理亏，也只好在行动上给林章峰施以援手，紧紧拽住了徐西胜另外一只胳膊。
“你们干嘛？为了几筐土豆萝卜，就要把你们刚才口中的英雄押赴刑场吗？”徐西胜笑了，“放心吧，童排长那么大气，我这个连长还能不懂事？我不会都拿走的，能不劳而获就已经很够意思了，哪还能我们吃着，你们看着。”
林章峰和王建勇赶紧松手，顺势帮徐西胜拍拍他迷彩服身上的泥土，说道：“我们俩能那么小气？走，一起看看去，看还能帮上什么忙。”
徐西胜微微一笑，也不说破，他知道，这两人哪是去帮忙的，是去监督他少拿一点的。
最后，徐西胜把二排一半的蔬菜装上了马背，微笑着和二连的兄弟们握手告别。
徐西胜甚至还紧紧拥抱了一下童小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童排长，你要是在二连干得不开心，上我那儿去！四连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要有意，知会一声就行，其他的手续，我来办。”
徐西胜真狠，不光挖土豆挖萝卜，还挖人。
他们的这一亲热举动，把刚才参与对峙的四连和二连的战士们看呆了。
这男人之间的感情咋比男女之间的感情还难以琢磨？
刚刚都还在地上打滚，这会儿就抱一起打啵儿？
好险！
还好刚才锄头镰刀什么的没往他们身上招呼。
看着四连满载着新鲜蔬菜逐渐消失在风雪中，林章峰和王建勇心疼得要命。
童小虎则开心得要命，他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崇高而伟大的事。
慷慨的后果就是，三连的王莽子闻讯，又带人下来了。
王莽子也是每年都下来打秋风，他虽然做事也蛮不讲理，但比徐西胜要脸，脸皮没他那么厚。
虽然，他也硬抢，但在硬抢前，都会找林章峰先通通气，讲讲山上的困难，最后才是那句：请求支援。
林章峰总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菜筐，每年的说辞都毫无新意：年生不好，蔬菜难产，就这么多了，保了你们这些大人，也得保我们这些孩子，你看看，我们的裤腰带也都勒到胸口上了。
王莽子都一字不差地会背了。
当然，他也不是好糊弄的。
“打发要饭的啊。”
王莽子一怒之下，就会掀了棚子。
这是抢菜的信号。
三连的兄弟们这才扛起锄头，冲进地里，一顿翻找。
林章峰这时就会露出自信的笑容，地里早就被他带人翻过好几遍了。
三连的兄弟们每次都只能找到几十颗发育不良的漏网小土豆。
王莽子拿狡诈的林章峰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好悻悻地背上林章峰先前给的蔬菜，上山去了。
王莽子这种先礼后兵的战术，在林章峰那儿还真不好使，给了他充分准备和转移的时间。
得像徐西胜那样，先兵后兵，一直兵，一直爽。
所以，每次徐西胜的不劳所得，都要比王莽子多得多。
徐西胜这次得手后，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通报给了王莽子。
王莽子不敢耽搁，生怕下来晚了，连烂菜叶子都捡不着，于是第二天就带人下来了。
“一定不要找林章峰和王建勇那两个滑头，找二排的童排长，这是个好人呐。”
这是徐西胜的暗授机宜。
所以王莽子一下山，就直奔二排的童小虎而去。
“如果说四连是月球表面，那我们三连，就是月球的下面！”王莽子的开场白，别说镇住童小虎了，能把月球都震得抖三抖，这是要掘地三尺啊。
“你是？”童小虎没见过眼前这位黑壮的上尉大哥，小心问道。
“我是嫦娥。”
啥都别说了，挖土豆吧。
童小虎把二排剩下的蔬菜，又再次分了一半，还擅自做主，把一排发育得良莠不齐的蔬菜也分了一半，凑在一起，送给了嫦娥。
这是三连自有抢菜历史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
王莽子脸都要笑烂了，一个劲地道谢：“童排长，太感谢了。你这个兄弟，我王莽子交定了。以后有什么事，招呼一声。”
童小虎不好意思地笑笑：“王连长，别客气，你们工作最辛苦、生活最艰苦，能支持你们的工作，当你们的后援团，是我们的荣幸。”
其实，王莽子也并没有夸大其词。
三连也驻扎在边境线上，恶劣的自然条件和四连不相上下。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地方比四连稍好点，就是三连阵地前是一片荒原，地势要平坦些，不像四连，多悬崖峭壁。
但这一点，也是王莽子认为比四连更危险的地方。
三连的阵地平坦，印度兵很快就能上来，而且易攻难守，一个冲锋就能冲到三连的面前。
而四连的阵地险要，易守难攻，要攻上四连的阵地，印度人不容易上得去，非得要进行一轮炮弹的攻击，才敢小心翼翼地摸上去。
所以，徐西胜和王莽子经常争论，要是两边打起来了，谁先报效祖国。
久争无果。
还是林章峰旁观者清，一句话就解决了两个人的争端：“主要取决于炮弹的速度快，还是人的速度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同时向林章峰问道：“那你呢？”
林章峰吐出一口烟圈，眯缝着眼，淡然地说：“我啊，主要取决于你们俩报效得快不快。”
看着所剩无几的蔬菜，林章峰很生气，童小虎竟敢自作主张，慷全连之慨，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连长。
他气鼓鼓地把童小虎叫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开口，童小虎倒先高兴地抢答了：“连长，还好我们头上只有两个连。”
“何处此言？”童小虎不按套路出牌，林章峰也只好把怒气先扔到一边。
“如果再多一个连，那下次来的就该是玉兔了，哈哈哈。”童小虎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
“还等玉兔下来？我们特么不就是玉兔吗？吃别人捡剩下的烂菜叶子，胃口还小！”提起兔子，林章峰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童小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高兴地抬起头：“如果再多两个连，神话故事都不够用了，哈哈哈。”
“出去！”林章峰指了指门口。
无话找话的童小虎就等这句话了，他像离弦的箭一般地溜了出去。
开春之后，童小虎又带着二排的人重新开垦了两块田，每块田边，都插上了牌子，牌子上分别写着：“三连”、“四连”。他帮着这两个连开荒种地，并负责日常的照料，而这两个连，只要一有空就会派人下山来，在自己的田里劳作一天，意思一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抢菜的事，你抢他夺我藏的乱局，终于在看似天真、实则睿智的童小虎手中得到了彻底解决。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抢菜”这个保留剧目演完后，就到了“送人”这个一年一度的固定环节了。
令张恒宁深感意外的是，一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竟然出人意料地选择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