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马文明带领三班，正在边境线上巡逻，张恒宁也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时间已经过去了九天，印方没有丝毫动静，但我方的动静却开始大了起来。
动静主要来自于不满的情绪。
毕竟在山上住了快十天了，这里生活条件艰苦，食物保障困难。
开始几天为了加强巡逻，大家吃的都是自热食品和方便罐头，吃得都快吐了，后面几天稍微缓了过来，但下山背粮每次都要安排十五人左右，才能背上来满足山上50多人的口粮。
这一来一回，人员体能消耗极大，苦不堪言。
关键是，快十天了，印军连一句出格的狠话都没有，见面微笑，离别挥手，还时不时互换香烟交换信任，根本没理由在上面继续僵持下去。
所以，时间一长，山上的人看张恒宁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仿佛他就是让大家泛舟苦海的舟后推手。
甚至有骨干已经向连长提出了建议，就目前局势来看，对方越线挑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继续在上面耗下去，将是人力、精力、物力和时间的无谓浪费。而距离今年的大项工作——年度军事比武竞赛的时间也日益临近，如果人员的训练时间得不到充分保证，取得好成绩就只能是天方夜谭，一年的工作也会因此失色不少。再说了，和印军边防部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相互之间，都是鸡同鸭讲，谁也听不懂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但只要坚持一点：你敢过来，我就敢干你！所以，不必在乎对方说什么，只看对方做什么，这么多年不一直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为什么这次，听风就是雨，非要用如此盛大隆重的方式屯兵边境，摆出“御驾亲征、恭候大驾”的矛盾之势。
“防患于未然，懂不懂！”每次听到这样的论调，林章峰都会以这样一句看似颇具前瞻性的大吼，送客至帐篷之外。
但每次吼完，林章峰的心里，就会打一次退堂鼓，他也不清楚，再坚持下去的意义何在。
张恒宁正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转过一个山头，就看见前方的乱石滩上，有人影晃动。
“班长……”张恒宁刚要发出预警，老马回身就捂住了他的嘴。
“嘘，别说话，全体趴下！”老马轻轻放开捂住张恒宁的手，朝大家轻声说道。
张恒宁看得很清楚，那几个人，身穿印军军服，都猫着腰，正鬼鬼祟祟在乱石滩里张望。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拳的地方，正是中印边界第29号界碑！
张恒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你们特么今天终于要兑现用印地语说过的诺言了吗？”然后，轻轻地拉动了枪栓。
自己这么多天来所有的委屈和屈辱，都将在他们用双脚越过那条线、就在这块29号界碑前，得到彻底的洗刷！
让全连所有看不起他、不相信他甚至是埋怨他的人，付出泪的代价！悔恨而感恩的泪！
因为，他们终将醒悟和明白：他张恒宁……是特么懂印地语的。
“你特么干什么？谁叫你拉枪栓的？打草惊蛇了怎么办？枪里有子弹吗？拉枪栓是装弹的，不是特么壮胆的！”马文明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灵魂的四问一答，彻底把他从意淫的快乐中拽了出来。
8个印军士兵在即将跨越界碑前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神情紧张，像是在等待什么。
干越界这种勾当，不就是应该趁没人的时候吗？
他们这个翘首以盼的状态，似乎是在等人？
还需要历史见证人，见证他们留下跨界的一小步，就是挑衅的一大步吗？
“班长，上子弹吗？”王峰偷偷问道。
“肉搏需要子弹吗？”马文明答道。
“肉搏？班长，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连长说的没听到吗？绝不能开第一枪！”
“别说话，有人来了！”张恒宁轻声说道。
只见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中方这一侧的乱石堆中。
他的身手极其敏捷，在那些硕大的石头中，几个起落，就来到了界碑附近。
印军士兵看到他，显得有些欢欣雀跃，但也立刻变得极其谨慎。
他们站直身子，朝四周又再次环视了一遍。
马文明赶紧用双手按下身边王峰和张恒宁的头。
张恒宁的嘴，已经尝到了地上沙子的味道。
确定周围安全，那8个印军士兵这才重新围聚在那个人身旁，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甚至还从各自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交给那个人。
然后，他们又从来人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赶紧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传递情报！有内鬼！”张恒宁迅速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五分钟！
然后，8个印军士兵整理了一下军容，立刻往后退，退回到了自己正常的巡逻路径上，再次朝周围警惕地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便匆匆撤离了现场。
所有的动作，没有越界！
而中方那个人，早已没了影。
“追！”待印军士兵看不到人影后，马文明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
三班所有人立刻以最快速度，冲到了第29号界碑处，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杂乱的脚印，和印方那侧士兵们扔下的叶子烟烟蒂。
“班长，我军有内鬼，向印军通风报信！我猜测，泄露的应该是我们边防线的部署情报图，要不要换防？”张恒宁说道。
王峰和袁佑辰在一旁连连称是。
“你谍战片看多了吧，哪有什么内鬼，别胡说。”马文明一边查看现场，一边说道。
“我看清楚了，那人穿的我们解放军的迷彩服！”王峰说道。
“准确地说，应该是迷彩大衣！”袁佑辰补充道。
“穿着那么厚的衣服，还能身轻如燕，你看看这乱石滩，光走路都费劲，那人跳上跃下，如履平地，我们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到呢，老百姓能有这功力？只可能是军中的精英！”张恒宁分析道。
这个时候，他说起话来，都感觉腰杆子硬了许多，毕竟他的预言，终于在今天应验了！
原来印军说的有机可乘，是指间谍啊。
老马捡起石缝里的一个烟头，仔细看了看，又看到烟头旁的几个脚印，心里有了主意。
他扔掉烟头，说：“跟我来。”
说完，就顺着脚印追了出去。
张恒宁捡起老马扔下的烟头，烟嘴上有两个字清晰可辨：云烟。
出了乱石滩，他们在周围又仔细搜寻了一遍，终于在砂砾地上发现了脚印，朝着下山的方向。
“201，201，305呼叫，我们这里发现异常情况，有人向印方通风报信，请求追击。”马文明掏出对讲机，呼叫林章峰。
“通风报信？”林章峰疑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冒着生命危险上到这么高的地方人肉传递情报？
尽管不解，他还是问道：“305，对方有多少人？”
“暂时只发现一人。”
“可以追过去，保持警惕，不要靠太近，只许监视，不许行动，报告你的位置，我带人支援。”
得到了连长的允许，三班八个人顺着地上的脚印，朝山下小心翼翼地走去。
“班长，这能追上吗？这人身手敏捷，说不定早跑没影了。”袁佑辰说道。
“他没发现我们，就是我们的机会。你们看看这脚印，后掌轻浅而宽阔，前掌凝聚而漂浮，走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肆无忌惮，只要顺着脚印找，一定能找到。不过，要是今天没找到，晚上风一吹，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所以，一定要快。”胡嘉亮看着地上的脚印，分析道。
众人点点头，张恒宁都能立刻脑补那人得手后得意忘形走路的样子了。
没走多远，转过一个山口，来到一处背风的山坡，一顶深褐色的单人帐篷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小心，发现目标！”马文明做了个手势，大家立刻停下脚步。
他关掉对讲机，生怕细微的电流声惊扰了对方。
再说，这里高山阻隔，对讲机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张恒宁看到，帐篷外支起了一根铁杆，从帐篷的支撑柱上拉了一根绳索过来，绳子上晾着男人的袜子、内裤、背心、秋衣秋裤。
帐篷外还有个大纸箱，装着方便面袋、自热小火锅盒、饼干袋、矿泉水瓶等吃剩下的垃圾，看来，那人在这里至少潜伏快两个星期了！
“时间对上了！”张恒宁暗暗计算了一下那天听到对话的日期，内心非常激动，印军里应外合的幻想将在今天破灭，谜底也将在此刻揭晓！
“咔嚓！”马文明拉动了枪栓，子弹上膛！
听着实弹上膛，几个新兵的心里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众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帐篷，马文明猛地一掀帐篷，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里面！
没人！
帐篷里没人！
“你们干嘛！”一个声音突然在帐篷后响起，吓了所有人一跳，紧接着，一个人从山坡后转了出来。
所有人立刻举起了枪！
马文明惊叫道：“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