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挂零又仔细看了一遍手机上记下的内容，确认没有遗漏，这才点了保存，从便签界面退回到主界面。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手机主界面的相册图标，心中一动，想到之前在厂里拍的耐迪设计图照片……
既然自己能看懂那张设计图，那么说明照猫画虎把成品鞋子做出来也是有可能的。唯一的难点在于，耐迪用的都是现代工艺，材料也都是现代才有的化工产品，在游戏里不可能找得到，所以只能暂时搁置了复刻的想法。
不过现在么，面前有张忠庆这么一位材料学专家，不好好请教一番也太可惜了。
胡挂零心里如此想着，手上顺势就点进相册，点开那张耐迪设计图递到张忠庆面前，“张老师，您看看这个。”
“这是？”张忠庆好奇地凑过来。
图片拍得很清晰，他一下子就看清图片上方的标题字样，不免有些惊讶，“唷，设计图，居然还是耐迪和你的联名款？”
胡挂零不好意思地笑笑，“张老师，您看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这款鞋子用的都是些什么材料？”
“怎么，难道你还想自己生产不成？”张忠庆打趣道。
“我哪有这本事。”胡挂零连连摆手，他再不懂行，却也知道这种东西都是要由生产线来做的，每一个部件都有专门的人来负责。
“我只是好奇，这做鞋子是不是也和打铁一样，在古代也能找到替代的材料……”
听到胡挂零这么说，如果是正常人，此时多少都会有点怀疑了，但张忠庆却没有多想。
不就是对古代工艺感兴趣嘛，虽然这东西现在看来，确实没什么实用性，但他平日里做的理论研究，哪一样不是比这更加虚无缥缈？
所以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又打量了一眼设计图，很快给出评价：“主要用材是树脂，三维结构的双面网布，碳纤维材料的板状结构，看来耐迪在这款鞋的材料上下了很大功夫。”
胡挂零依旧听不明白，不过出于对张忠庆的信任，心里还是满怀希望：“那张老师，按您说的，这树脂什么的，在古代也能找到替代品吧？”
张忠庆摇了摇头，“古代虽然也有松香琥珀之类的天然树脂，可这类树脂结构单一，是不可能用来做鞋的，想要得到轻便耐用的高分子树脂，就算先不提制作工艺，也绕不开一样最关键的原材料——石油。”
“石油……”胡挂零傻眼了。
这东西，古代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开采石油都得国企出面，费老大的功夫才能完成勘测挖掘提炼这一系列的工序。
放在古代背景的狂想江湖世界里，就算游戏制作商真的脑洞大开在地图底下埋着石油，他也不可能挖得出来啊！真当挖石油和挖井一样呢？……
见胡挂零两眼空空发傻好像很失望的模样，张忠庆忍不住说道：“以古代的生产条件，肯定是不用想树脂塑料之类的材料了，不过却是可以用麻绳纳成的千层鞋底代替。”
“千层鞋底？”
“就是用麻线反复穿插纳成的鞋底，虽然麻绳是很普通的材料，但用它纳出的鞋底轻便厚实耐用，我小的时候都还穿过呢……”张忠庆露出一抹缅怀之色。
麻绳么？这个倒是简单，游戏里肯定不难找到……胡挂零想着，忍不住追问道：“那您说的三维网面、碳纤维板子，又能用什么代替呢？”
“网面布料还好说，用鞣制过的牛皮做成鞋面再戳上针眼，就能勉强达到类似的效果，不过……这碳纤维的板状结构……”张忠庆说到这里沉吟了起来。
“这东西很难办吗？”胡挂零心头一紧。
张忠庆想了想，“这么说吧，碳纤维只有一根头发丝十分之一的粗细，重量几乎可以忽略，强度却能达到铝合金的四倍。
“这种材料，别说是古代，就是放在现在，也需要几家化工厂分工配合，才能够完成生产。”
“这样啊……”胡挂零听了张老师这么一说，便是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不用想了，不过他也没打算在游戏里完全复刻，“那干脆不要这东西，应该也没什么要紧吧？”
张忠庆却是摇了摇头：“这块碳板在这双鞋的设计当中至关重要，能减轻整双鞋的重量，让鞋底更耐用的同时，还能给脚上提供一定的减震和回弹，用来跑步运动效果必定很好。可以说整款鞋都是依托这块碳板来设计的。”
胡挂零这下听明白了——这款鞋子设计很棒，用的碳板也很牛逼，但设计和材料两者缺一不可，看来，是没有办法仿造了……
“熟铁？不行不行，就算有了回弹性，重量方面也不合格。橡木？好像也差强人意……”张忠庆自言自语一番，最终看向胡挂零，“你要是真想自己做双鞋子玩一玩，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能加工碳板的地方，不过想要找原始材料替代碳板，我确实想不出来了。”他说到这里叹息着摇头，表示确实无能为力。
“不用不用，谢谢张老师，我就是单纯的好奇罢了。”胡挂零连忙拒绝，他可不想让张忠庆和巫莹莹以为他要造假鞋。
而且他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刚才的态度确实激动得有些过头。
有个词语叫求知若渴不假，可如果这个词语是出现在他的身上，那就很不合适了。
反正最重要的锻造知识已经搞懂，这运动鞋不运动鞋的，造不出来也没什么，要是因为这个被人看出什么可就不好了。
在游戏里复刻耐迪鞋的打算落空，胡挂零心里冷静了一些，将手机收起，不再谈设计图的事情。
被他这么干脆果断地拒绝后，张忠庆倒是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胡挂零探究这些，一定是要做些什么。
却没想到，只是因为好奇？
现在这个社会，像这样不浮躁不功利的年青人，实在不多见啊……
张忠庆感慨之际，不由想到胡挂零的身份。
他在新闻上看到，胡挂零的本职工作，应该是……一名保安？
张忠庆好奇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当保安呢，我看以你的性子，学学金工、在加工厂里当个技术人员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以为我不当技术人才、不当坐办公室的白领，是不想吗，是不愿意吗？’
听到这个问题，胡挂零忍不住腹诽，只当张教授终究是高级知识分子，不知人间疾苦……有些混不吝地回答道：“还不是因为学习不好，没学历没背景，只好当保安啰。”
张忠庆有些不解：“不应该啊，我看你挺好学的，而且从你打铁技术来看，你的学习能力也是相当过硬的，怎么会学习不好呢？”
“这个……”胡挂零本来没觉得学习不好是多么丢人的事儿，但现在被张忠庆这么一位教授刨根问底，再加上旁边的巫莹莹也是一名研究生，他脸皮再厚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脸上都有点发烫了，只好含糊着解释：“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以前上课听不懂，做题做不会，考试也蒙不对，成绩当然就那样咯……”
“这样吗，”张忠庆若有所思，随即明白过来，安慰道：“那只能说明你的天赋和兴趣都不在课本知识上，不过也不要紧张，人生精彩，又哪是卷面上冷冰冰的分数能够定夺的呢？至少以我看来，你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孩子，就算你没学历，我都想把你留在院里做事呢。”
这段话最后，却是张忠庆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的。
实际上，他确实很看好胡挂零这个年青人，体格方面自是没得说，动手能力也强，虽然没有学历，但以他展现出的好学态度和自学能力，相信掌握基础的材料学知识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巫莹莹也是听出了老师的意思，不由有些惊讶。
想在这间研究所工作，至少都得是相关专业的研究生，要是胡挂零真跟着老师留在这里，那可是相当破格了，就算放在整个科学圈，也会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前有耐迪联名，现在又有老师招揽，果然，优秀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吗。
一想到这样的人，在这之前居然恰好是自家厂里的保安，巫莹莹心里就生出一种捡了便宜的暗暗欣喜，以后可真要找机会谢谢当初负责招聘的人事经理呢……
而胡挂零此时也正乐呵着，因为张忠庆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好，让他听了心中直呼高情商，不但没再为成绩自卑了，反而还有些小骄傲。
难怪人家能当教授呢。
不过，至于留在这里做事么……
虽然跟着张老师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但自己只是想在游戏里打造出强力一点的冷兵器装备，又不是要造什么飞机大炮，就刚才学到的知识已经足够了。
所以他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张忠庆见此，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拿出纸笔抄写下测试数据，再拿着手机对准才出炉不久的钢刀拍了照。
‘张老师对他这爱好还真挺入迷呢。’胡挂零正想着，却见张忠庆拍完照，提着钢刀又打开另一个炉子。
炉子里有一个竖条状的容器，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只见张忠庆把钢刀插了进去，关上炉子。
这是干什么？
不是已经完工了吗？
胡挂零满腹疑惑问道：“张老师，这又是什么工序？”
张忠庆笑笑，“并不是什么工序，只是把这把刀重新炼成铁水。”
“啊？”胡挂零不敢相信，可眼见着张忠庆盖上炉子，又拧下启动的转钮，炉子里便发出嗡嗡的启动声响。
看见飞快升高的温度把炉壁都映成红色，胡挂零便知道张忠庆说的不假。
可是他却不明白，这么好的一把刀，可谓是真正的削铁如泥，才出炉没一会儿，怎么就要毁了呢？
就算放在现在这个社会，刀兵属实没什么用处，但留着收藏也是好的，怎么也不至于毁了啊！
哪怕这把刀并不是他的东西，但他刚才也抡着锤子参与了锻打，还亲自用这把刀来砍了木桩铁桩，所以此时难免有些心痛，皱着眉头看着正在运行的炉子，神情中透露出不忍和不解。
张忠庆看他这副模样，便解释了一句：“开过刃了，留着难免有隐患，还是烧了好。”
“是，是这个道理。”话虽是这么说，胡挂零心里还是有些惋惜。
不说别的，就张老师这么一把岁数、头发都已经花白，累得浑身大汗费劲巴拉才打造出来的成果，转眼间就要毁掉，让人看了心里头实在不大是滋味。
不过，张老师说的确实也有道理，这么锋利的开刃钢刀留着，万一出了意外可就不得了了。
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烧了也就烧了吧。
不多时，嗡嗡的加热声便停了下来，只见张忠庆在炉子另一个转钮上拧了下，又等了一会儿，便打开炉子。
胡挂零向插入钢刀的地方看去，钢刀已经不见，原先装有钢刀的竖条状容器，现在则插着一根没棱没角的棒子。想来是短短时间内，钢刀就被烧成铁水，又经过某种冷却手段，凝成了这个样子。
‘还真是高科技呢，要是能把张老师这些东西搬到游戏里，那打造装备可就太省时省力了……’胡挂零不着边际地想着，却见张忠庆从炉子里抽出金属棒子捧在手上，缓缓走到一旁，举着棒子往天花板上挂去。
胡挂零抬头一看，忍不住一愣。
因为在那块天花板上，早就挂了不知多少根类似的铁棒。
金属质地的天花板泛着冰冷的银光，从上面垂下的一根根铁棒却又带着粗犷的气息，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胡挂零最先在门口就注意到了这些铁棒，只不过以为是装修风格，并没有多想。
谁又能想得到，这些金属棒子，竟然全都是张忠庆亲手打造出来、又亲手烧成铁水重铸成的？
看到张忠庆用工具夹住铁棒，伸长胳膊去够天花板上的挂钩，胡挂零顿时觉得他的样子有些落寞……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在心里一闪而逝，他现在心里可是激动得很，一想到今晚进了游戏就可以着手装备打造，哪还有心情去操心张老师的事。
打好了装备换上，战斗力肯定能提升一大截，然后打败苗翠花，走出那个新手村，村子外面，又会有什么样的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