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满看得一阵心惊，记忆中，以前的李满满也曾这样打过秋苗。
这里的男子鲜少有反抗的，因为反抗，会迎来更严重的毒打。
水仙弯腰拍了拍腿上的尘土，抬起手臂擦掉脸上的泪水，继续跟在队伍往前走。
走到岔路口，和牛二小宝她们分开后，遇到了不少眼生的人，很多都是外村的人。
她们很多人领着孩子，有的甚至带来了自己夫郎，有人搀扶着家里的老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细长的香，脸上高兴，又拘谨。
一些人与村里的人认识，便各自熟络地打招呼，交谈起来。
李满满拉着秋苗的手走到刘槐花家门口，就看见刘槐花蹲在地上，对着一盆水洗脸。
“娘！”
“娘。”
刘槐花听到有人叫她，立刻转过布满水珠的老脸，看见秋苗和李满满笑起来。
“你们两个过来了。”
“嗯。”
秋苗点点头。
这时秋苗爹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秋苗，开心地走过来，捉住秋苗的手。
“你们两个过来时间刚好，村长就想着早点请完神，赶紧收拾，今天天气实在太热了！”
“对了，你们两个洗过手没有？”
“给神上香，要提前洗手呢？”
秋苗爹看着李满满和秋苗问。
李满满愣了一下，看向秋苗，秋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秋苗爹见状笑了，转过身对刘槐花说：“妻主，你洗完了没有？”
“洗完，我把水倒了，给秋苗和他妻主换盆新的。”
“好了。”
刘槐花从地上站起来，拿起旁边的布巾，擦着两只粗糙的枯瘦大手。
“不用，爹。娘洗过，没有什么的。”
“我在里面洗就行，”
秋苗开口说。
他心疼他爹腰不好，还每天要挑两担沉重的水。
李满满看着木盆里那泛黑的水，微微蹙起了眉毛。
虽然她不介意和秋苗共用同一盆水，但对于刘槐花洗过的，还是有点介意。
她还是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共用洗漱用品。
忽然，秋苗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李满满的一只手臂，对他爹说。
“爹，你给妻主重新打一盆就好，”
李满满听闻，眼神柔和地看向秋苗。
心道，好吧，其实，勉强一下也可以。
秋苗爹却是一把推开了秋苗伸出来的手：“你娘刚掏完灰，水都洗黑了。”
“家里又不缺水！”
秋苗爹说完，麻利地端起地上的水盆，走到远处，把脏水泼了出去。
李满满和秋苗无奈地相视一笑。
秋苗爹打来了一盆干净的水，放在地上，又把家里最高的木凳搬了出来，端起水盆放在凳子上面，对着两人催促道：
“你俩洗快点，还能赶着去看放鞭炮。”
“好，爹。”
秋苗说完，就和李满满站在一起，两个人面对面把手伸进清澈的水里清洗。
“秋苗爹，你去把香找出来！”
蹲在门口的刘槐花，扭过头对秋苗爹说。
“好，妻主。”
秋苗爹走到屋里，在破旧的老式柜子里找到几支长香拿了出来。
“妻主，这香酥了，当初买的一把，断了很多，只剩下这几根能用了。”
秋苗爹拿出四根长香，给众人展示完，又问刘槐花。
“一人给上一支香，行不行？我看有的人上的是一支。”
“哎……”
刘槐花叹了一口气，摇头：“上三支香。”
“三支香好，给神的香火多，人家在天上，也能多照顾咱家娃一些。”
她说完，又道：“给李满满，让娃娃们去上香就成了。”
“咱们就不去了。”
“亲自给神上上香，也能保佑他们。”
“行。”
秋苗爹应声完，将香递给刚擦干净手的李满满。
李满满接过来拿着，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两个老人。
她对上香没有什么概念，觉得上不上无所谓。
现代的时候，虽然她也跟着同事去过寺庙，却对这些不迷信。
刘槐花蹲在墙跟前，来回抚摸着自己的脚踝，仰起头对李满满嘱咐：“上香的时候，心一定要诚，你说的话，神都能听见。”
李满满点点头。
“是，娘。”
秋苗看着自己的娘和爹，心里有些难受。
他知道老两口非常想去新庙里上上香，给神说说话。
他娘和爹，这辈子最信的就是神佛了，总喜欢去庙里的菩萨，佛像跟前拜拜。
他还记得之前他爹给他说村里修庙时候的喜悦神情，那样子，像是真正要和神见面一样高兴。
秋苗爹走过来，对李满满热切地叮咛：“你们两个去庙里，就对神说，要保佑你们两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他说完，低头看了一眼秋苗的大肚子。
“肚里的娃儿，也要平平安安生下来。”
秋苗爹抓起秋苗的右手，拍了拍秋苗的手背。
“一定要给神说这件事，她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秋苗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眼眶不由热了。
“娘，爹，还是你们去吧。”
“秋苗怀着孩子，不方便去庙里。”
这时，李满满突然说话了。
刘槐花和秋苗爹不解地看着她，秋苗也惊讶了。
李满满笑着说：“村里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不安全。尤其是村里的孩子太多了。”
“再一个，秋苗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去。我以前没怎么去过庙里，也不知道怎么和神开口，万一说错话，冲撞了神就不好了……”
刘槐花沉吟了一会，看向旁边的秋苗爹。秋苗爹也看向了她。
李满满继续说道：“娘，你们去庙里就行了，把想说的话都给神说说，咱是一家人，都是一样的。”
“我就陪秋苗在旁边看看热闹，就行了。”
“年轻娃娃去就行了，我们已经老了。”
刘槐花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脚踝。
秋苗爹看着刘槐花，心里实在很想去，就等着自家妻主发话了。
“害。”
李满满叹了一口气，继续劝说：“就让爹去吧，保佑我和秋苗平平安安的，明年我们再带着孩子去庙里还愿。”
刘槐花瞅了李满满一眼，犹豫半会，松口了。
“行吧！”
“中中中！”
秋苗爹高兴地喜逐颜开，立刻跑进屋里，翻出了过年时才穿的一件衣服换上。
这衣服并不是新的，而是村里人给的。
只不过后背破了一个大窟窿，给缝补上了。相比其他补了很多块地方的衣服，这件确实算是新衣服了。
秋苗转过头开心地看向李满满，伸手碰向李满满的手。准备要拉时，忽然反应过来，缩了回去，立即低下了羞涩的脸。
“妻主，我想去看看新庙。”
秋苗发现李满满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于是开口找了一个话题。
村里实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搞得他的心也痒痒的。
李满满转过头对他微笑道：“好。”
她也想去看看热闹。
实在是这些日子把她给憋坏了，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不像现代，周末可以到影院去看电影，打游戏，唱歌放松一下，放长假还可以去旅游。
“嗯。”
秋苗笑着重重点头。
很快，秋苗爹就换好衣服从屋子里出来了，脸上也喜气洋洋，像是要去接新娘。
“爹，我们走吧。”
李满满对秋苗爹说。
“好，好，好……”
秋苗爹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对刘槐花说：“妻主，我们先走了。”
“行，你们去吧。”
李满满秋苗和秋苗爹离开了家，来到了村里的道路上，遇到了很多从家里出来的邻居，都是携家带口，有种去赶集的架势。
所有人都热情高涨。
李满满护着秋苗，让他走在墙跟前，一边走，一边注意脚下的路。
旁边的秋苗比她还要兴奋，一路上伸着脖子东张西望。
李满满发现了，村里人和秋苗爹一样。
都换下了平时下地干活的粗布麻衣，穿上了稍微好一点的衣服，尽管也看起来像是从深山里逃出来的难民。
而她穿得比她们更加破旧。
秋苗爹走在他们旁边，村里不少青年男子走过来和秋苗爹搭话。
“哎呀，这秋苗肚子都这么大了……”
“这秋苗妻主，怎么变了啊？感觉，比以前聪明不少……”
李满满听到这句话，轻咳一声，微低下了头。
秋苗爹笑着说：“是啊，秋苗妻主可是经过神点化的人，肯定变了啊。”
“你想，被神保佑的人，能和咱这庄稼汉一样吗？”
“哦，哦……”
青年男子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严肃地看着秋苗爹又问：“有人说是你和秋苗去菩萨庙里，跪了三天三夜，阎王爷才放李满满回来的，真的假的？”
秋苗爹脸上尴尬了一下。
“这都是命啊，有些人就是命大……有老天保佑呢。”
“咱就得好好上上香，拜拜神，肯定有用啊，咱们的娃不得靠神保佑呢！”
“对对对。”
青年男子很是赞同。
不一会，又走过来了一个年纪大的老男人，看着李满满一会，凑到秋苗爹跟前问：“哎呀，这神就是厉害，”
“能把一个赖子变成这样，看来秋苗爹你还是心诚，经常烧香拜佛有用。”
秋苗爹笑笑：“是啊，所以说，咱们上香一定要诚心。”
还没有到新庙前，又听到了敲锣打鼓热闹的声音，还有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股股白烟从地上升起来，飘散向了高空。
庙宇前围满了村民，中间是抬着土地神像的四个女人，抬着神像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开始耍了起来。
李满满她们走近，就看到抬神像的人抬着轿子上的土地神，一会左右摇摆，一会上下摇摆，又过一会，半蹲着身体来回耍宝。旁边仪仗队的女人敲着鼓和锣给她们伴奏。
“哈哈哈……”
“哈哈……”
“有意思的很。”
旁边的女人，男人看着她们笑得开心不已，尤其是小孩子们，乐得仰面大笑。
抬轿子里的有一个个子稍微矮一点的女人，总是狼狈得跟上其他三个人，她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逗笑了大家。
这个女人叫顺子，是村里一名女青年，二十二岁了还没有成亲。
秋苗看得心情愉快，旁边李满满看看秋苗，又看向不远处的村民，觉得与自己预想的热闹场面实在相差太大。
这样贫瘠的环境下，自然没有现代的丰富多彩，却能够让她们这么开心。
这种纯粹简单的快乐，此时，竟让她有些羡慕。
自从来到这里，她很少因为不相关的事物而笑出来了。穷苦的压力，让她每天都过得有些压抑。
试想想，一个生活舒适，随意吃喝玩乐的人，突然生活水平降低到原始社会吃糠咽菜，靠打猎劳作为生，恐怕谁刚开始都无所适从吧。
眼前这群村民，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尽管她有关于她们的一部分记忆，可那种记忆并不是属于自己认知里的。
这种记忆，更像是一篇背诵下来的内容。她记得很清楚，却对里面存在的事物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冲动，正如一开始她面对的秋苗一样。
后来慢慢地，是他主动瓦解了她的陌生，引领她接纳了这个世界。
“哎……”
“你别乱跑！”
突然，从远处跑过来一个红衣服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童，来到秋苗跟前站住了。
她扬起圆圆的小脸，对看向庙那边的秋苗甜甜一笑，伸出小拳头就去锤他的肚子。
李满满一把捉住女童的手臂，高高举起来，暴怒地看向周围，大声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不看管好，我直接给扔了？”
秋苗听到李满满发怒的声音，奇怪地转过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妻主这么生气。
只见女童被李满满拽得半个身子离开了地面，吓得立刻瘪起嘴，“呜呜呜”地哭起来。
她边哭，边抬起小短腿去踢李满满。
李满满换了另外一只手，直接拎起女童的后领衣服，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女童四肢离地，在半空挣扎着腿胡乱踢腾，哭得越发厉害。
边哭，边看向后面大叫：“奶奶！奶奶！”
“有人欺负我！”
秋苗看得不知所措，紧张地抓住了李满满的衣服：“妻主，这是张友梅的孙女。”
李满满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决定给这熊孩子来点教训。
她两只手放在女童的腰间，把人拎猴一样，轻松横抱起来，然后用力抛向了高空中。
女童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下一秒，女童落在李满满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时，张寡夫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了。
他走到李满满秋苗跟前，弯下腰呼着气，抬手扇着出汗后通红的俏脸，对着女童说。
“吉娃，你乱跑什么？”
“和疯了一样，追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