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虐的正确姿势

西西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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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卷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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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湑脸上刷地烧起一片红·潮,他微仰着头,两只手还放在江余肩上不敢动,浑身每块肌肉都僵紧着。

“带伞了?”江余也没退后,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颤·动的喉结那里。

“没,没有。”雷湑干咽了几下口水。

“你在紧张什么?”江余勾起唇角,戏谑的视线在他他带有一点青渣的刚硬下巴上游走。

雷湑的眼睛乱瞟,脖子上的热度还在攀升,没法消停,让他很想找个地儿拿凉水冲冲。

“别愣在这了。”江余从口袋掏出钱数数,塞一张一百的到雷湑手里,“去给我买包烟。”

雷湑从小卖铺回来,没把整包烟给江余,只从里面拿出一根递过去,直盯着他,“抽多了,不好。”

“你比你妈还啰嗦。”江余古怪的扫向一脸严肃的男人,叼·着烟噗哧笑一声。

雷湑抿了抿唇,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江余头上,江余的发顶蹭·着他的肩窝,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短暂一瞬的亲近,围绕在两人中间的气氛有点尴尬窘迫。

那根烟有一半被雷湑抽了,江余受不了刺鼻的劣质烟草味。

尽管毛毛雨一直没停,但是他们回去的时候步子是轻松的,江余是确定了他对雷湑的影响力。

至于雷湑,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当贴着他的人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那股暖暖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晚上八点多,雷老太屋里的那盏用了多年的煤油灯还是亮着的,她听到门口的动静就撩了帘子出来,在看到站在雷湑身边的落汤鸡时,懵了一下。

“大湑,你白天一天不见影子,是去县里了?”雷老太问了句眼睛能看到的事。

雷湑脱掉身上湿·答·答的外套甩椅背上,卷起袖子低头嗯了声。

雷老太估计有点受刺激,她扶着桌子坐下来,手指着浑身滴水的江余,“他不是送走了吗?”

雷湑去拿了挂在绳子上的灰色干毛巾给江余擦头发上的水,江余打了个喷嚏,他抬头,把脸凑过去。

这样的配合似乎顺其自然,雷湑想这么做就做了。

望着儿子那么伺候一人,雷老太震惊的又懵住了,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轻微发抖,拉下的眼眶都发红了,可能是被气的。

“你,你进去。”雷湑把江余冰凉的手擦擦,低声说了句。

江余一离开,堂屋就剩下雷家母子。

“大湑,你是不是越大越糊涂了?”雷老太瞪着雷湑,气冲冲的喊,“他多大了,还需要人擦脸,你把他当儿子养不成?”

儿子?雷湑换鞋的动作顿住,他没把那个人当儿子,之后他微微敛下神色,那当什么?

“问你话呢!”雷老太气的在雷湑背上拍了一下,“你们老雷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闷葫芦,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响·屁。”

满脑子都是“我把他当什么”的雷湑把雷老太的话当做了耳边风,吹一吹,没了。

雷老太语重心长的说,“妈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正月你就要跟雪梅办婚事了,家里地方也不大,等孩子出来,就更……”

“不结婚。”雷湑皱眉。

“不结婚?难不成你要学村里那王跛子打一辈子光·棍?”雷老太又狠狠拍打雷湑,“你是要气死你妈是不是?”

雷湑闷不吭声的站着给雷老太撒气,过了一会儿他把湿鞋子放一边,拿了一双拖鞋往自己屋子方向走,“明天我去跟雪梅说。”

雷老太进屋,站在桌上的一个黑白相框前,委屈的摸了摸眼角,跟老伴告状,“老头子,你教的好儿子,我这个老太婆是管不起了。”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疑虑怎么也消不掉,大湑什么时候对那孩子这样上心了,还跑县里把人带回来,这不是傻缺吗?

“老头子,大湑是不是想有个弟弟?”雷老太一个人自言自语,似是想起了陈年旧事,她的眼睛里浮现哀伤。

如果那时候她多注意着点,在田里干活的时候没有跌倒,小儿子也有那孩子的岁数了。

隔壁屋里,雷湑把左手中指上的湿布条拆下来,缺掉的指甲下的口子被水泡的泛白,他拿出一截新布条缠上去,熟练的用牙咬住打了个结。

“雷湑,你想过去外面闯闯吗?”江余换了身衣服坐在炕上,捧着水杯问他。

雷湑闻言抬头,锐利的目光在江余脸上极快的划过,又垂下眼角,他走过去把地上的湿衣服捡起来放好,没有给出回复。

“你妈气消了?”江余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

雷湑点头,找出芋头干给江余,江余趴被窝里,啃·着一根磨牙,磨了一会就漱了口回来。

“睡了。”

雷湑把他的被子盖好。

夜里江余手脚还是冷的,他从自己没什么热气的被窝钻进雷湑那里,蜷·缩着两只脚打哈欠,“钱还在我的口袋里,你明天洗衣服的时候记得拿出来。”

雷湑把江余身后的被子往里面压压,感受着拂在他下巴那里的温·热气息,像是有根羽毛在一下一下的扫动。

“下次你送我回去。”江余的声音低下去,模糊的两个字从舌尖上转出,“年后。”

雷湑没有出声,许久以后他睁开眼,挪过去一点,手掌在已经睡着的人头发上轻·揉了两下,又给理顺,把被子往上拉拉。

“我把你当什么呢?”雷湑轻声喃喃。

村里人都知道了江余又被雷湑找回来,他们背地里嚼了一通舌头根子,有人在雷老太面前开玩笑说江余跟他们家雷湑有缘,雷老太听了,那张脸黑的跟几年没刷的锅底一样。

雷湑去对头村里找雪梅,那会雪梅正在对着一堆试卷发呆,她见到雷湑,眼睛一亮,又想起听来的事,黯淡了下去。

两人走在一起,绕着村子,雪梅歪头看身旁的男人,“我听说你把他接回来了。”

雷湑望着远处,“嗯。”

“他被人骗了,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爸妈肯定很着急。”雪梅蹙眉说,“大湑,我看还是送他回去好。”

雷湑不语,面上的表情骤然一变,是让人心悸的硬冷,他试图忽略自己的自私。

“我们的事……”雪梅踢着脚边的那个土疙瘩,鞋子来回磨·蹭,小声问,“大湑,你是怎么想的?”

雷湑说,“抱歉。”

雪梅脸色白了几分,她把手缩进袖子里使劲掐了一下手心,勉强的笑笑,“没事儿。”

她嘴上说的是没事,但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被泪水糊了眼睛,把家里两个老人都吓到了,去一问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雷老太跟人道歉,说是她雷家没服气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村里人知道后都觉得怪可惜的,挺登对的两个年轻人没走到一起。

在这件事当中江余本来是充当旁观者,但是雷老太把所有的气都发到他头上,一天到晚都在戳他的脊梁骨。

如果不是拿雷湑那个人没办法,江余一早就跑了。

被这么一折腾,江余上火了,嘴巴上长了个泡,雷老太是看着那个泡一点点大起来的,心里的气也跟着消了不少。

煮饭那会,雷湑揭开木锅盖,手指弄了点上面覆盖的一层水珠,在江余嘴上摸摸,“不要·舔·。”

他刚说完,江余已经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一下,没有收回的手上一湿。

“这样就能好?”江余烦躁的又·舔·了一下,把僵着放在他唇上的那根手指拿下来,“不需要抹点药?”

“会,好。”雷湑把那根还残留湿意的手指缩在掌心里。

江余不信,吃饭喝水都有点疼,他的抑郁成了雷老太津津有味的一大乐事,“老太,你想笑就笑,别憋着。”

“二子,你还别说,你嘴上那个泡长的好。”雷老太哈哈大笑。

江余翻了个白眼,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已经学会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跟老年人较真,容易内伤。

过了差不多七八天,江余一脸便.秘的样子终于没了,为他那事给弄的没怎么睡好觉的雷湑也放下了心。

温度下降,江余还是穿着雷湑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是,除了旧一点,颜色洗白了,倒是很干净,上面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江余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换着穿内·裤,那种体会无法形容的别扭,后来雷湑就给他买了两条新的,有点紧,偶尔还是会穿到对方的。

这天雷湑把江余的鞋子拿出来用湿抹布擦掉上面的泥,他擦的仔细,边边角角都给收拾了。

“大湑,不会吧,你在给他擦鞋?”路过的男人看他鞋子大小不是雷湑的,很快就明白了,他啧啧两声,不敢置信的摇头,“我对我媳妇儿都没这样。”

媳妇儿?

那三个字就像是给几根麻绳拉着扯着,猛地冲进脑子里,雷湑愣在原地,抹布在鞋带那里按住。

“大湑?”男人又叫了声,“这好好的发什么呆呢?”

雷湑没作声,等男人走了几步,他突然问,像是自言自语,“媳妇儿很好?”

“媳妇儿啊,当然好啊!”男人以为雷湑终于开窍了,就暧·昧的笑笑,“晚上她会给你暖炕头。”

雷湑隆起眉峰,晚上都是他给那个人暖炕头的。

“想媳妇了吧?”男人瞅着雷湑,“要我说雪梅那丫头是真不错,还是个文化人,你俩能凑到一块儿,也不愁没有共同语言。”

雷湑收紧下巴,把鞋子使劲擦擦,拿起来回去了。

晚上雷湑心不在焉,频频出错,倒水的时候缸子里的热水溢.满,已经盖到手上都全然不知。

无意间扫到的江余眼皮一跳,用抹布把他手里滚烫的缸子拿走,冷声呵斥,“你他妈在想什么?”

雷湑深深的看着面前动怒的人,半响,伸出那只红·肿的手在江余脸上摸摸,有着安抚的意味。

“去打冷水。”江余挥开他的手。

雷湑起先没感觉,冷静下来后,那只手的手背还真是火烧火燎的疼,他把手放在被子外面,侧身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将快滚出去的人拉进怀里。

干裂的薄唇在熟睡的人眉心轻碰了一下,他的心砰砰直跳,呼吸在黑暗中急促起来,又快速碰了一下。

再亲一下好了,雷湑心想,他深呼吸,凑过去把唇压在江余的鼻尖,停了两秒,攸地退后。

他闭上眼睛,睫毛不停颤动,心跳的厉害,有种想抓挠点什么的无措。

过了片刻,雷湑又忍不住偷亲了一下,他大力抹了把脸,起床出去在院里吹了会冷风。

太龌龊了,竟然没有征求同意就去亲对方,雷湑蹲下来抽起了烟。

第二天雷老太看到儿子手上的烫伤心疼的很,去隔壁村子弄了点药膏回来给他抹,“你暂时别碰水了。”

雷老太使唤江余洗衣服洗碗,在看到江余打碎她那只用了几年的碗时,总算明白自己高估了对方。

不知道是药膏好,还是雷湑体质的原因,烫伤好的快,也没再让雷老太操心。

江余被雷老太嫌,却有雷湑护着,就跟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子一样,把见过的人都给惊到了。

雷老太在村里听了什么流言碎语,回来就找江余来事,家里的日子过的比鸡棚还要乱哄哄的。

进入十一月的尾巴,连鸡鸭鹅都不那么闹腾了。

雷湑去厨房盛饭去了,江余在桌上跟雷老太大眼看小眼,怎么看都不和睦。

“年纪轻轻的,只吃饭不干活不行啊,这样下去以后也就只能被圈起来当猪养了。”

“老太说的是。”江余皮笑肉不笑,露出为难的表情,“不过雷湑不让我做,您也知道他是个固执的人。”

第一回合,江余占了上风。

“我们大湑也是老实人。”雷老太长叹,“那么好一门亲事,结果给人拖累的吹了,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

江余胸口梗了一大口血,忍了又忍才压下来。

第二回合,雷老太占了上风。

雷老太拉下脸,拿筷头在碗口上点点,扒拉扒拉菜,放嘴里咂砸,又继续扒拉,把整盘菜扒拉的底朝天,对面的江余眉心拧的越来越紧,趁她还没扒拉另一盘的时候赶紧夹了一点放碗里。

雷老太也不知道是怎么就感受到江余的排斥,她立刻把筷子一放,出去坐在门槛上拍大腿,“哎哟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活了,老了老了还遭人嫌弃……”

江余抽·着嘴角,随便往嘴里扒了两口饭菜,去把院里的石磨上的那碗芝麻端进厨房,“你妈在外头哭呢。”

他拿锅铲把锅里的饭抄到一边,铲了一块锅巴靠在锅台那里啃了起来。

雷湑放下手里的大碗出去。

正在闹的雷老太一看儿子过来了,底气更足了,嗓门也更大了,大腿拍的也就更响了,“大湑啊,咱家不能养白眼狼啊——”

雷湑把老母亲拉起来,“妈,他不坏。”

“那难不成是你妈坏?他都欺负到你妈头上了!”雷老太气的浑身发抖,“你中邪了是不是?”

雷湑沉默,细心弄掉雷老太衣服上的灰,抚抚她的背。

附近几家听到声音都从自家屋里探出了头,关心又好奇的问,“老太,这是怎么了?”

雷老太可怜巴巴的撇嘴,她哼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打掉雷湑的手,“儿子不孝哦。”

厨房里的江余啃了不少锅巴把肚子填饱,也没出去往雷老太的枪·口上撞,他坐在锅洞后面的小凳子上,等了一会又无聊的来回转悠,洗了手去搓汤圆,没搓几个就见雷湑回来了。

雷湑是个大孝子,江余以为对方会责怪他,结果对方什么也没提。

簸箕里放着一个个圆不溜秋的汤圆,最边上有三个不明物体在那摆着,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地上捡起来的。

雷湑瞥了一眼不明物体,又去瞥还在认真揪面团的人,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伸出食指把对方鼻子上的那点面粉刮·掉,“我来。”

捕捉到他话里的一丝嫌弃和无奈,江余满脸黑线的干杵在那,雷湑包完一个见他还没走,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中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

他去迅速捏了几个小面团丢簸箕里,手指不停揉·搓,“看,看我弄。”

江余扯了一下眉毛,转身就走,雷湑一急就抓住他的手给拉回来,“不跑。”

于是一整个下午江余都在围观雷湑包汤圆,外观跟他在超市买的一样,味道要更好一些,包了快半簸箕,两顿就给吃完了。

铺被子那会江余发现雷湑不对劲,站在他背后一声不吭,呼吸絮乱,他抓抓头发,“有话就说。”

“我,我,”雷湑深邃的目光紧盯着江余,“我能不能亲,亲你?”

“嗯?”江余挑起眉毛,“为什么?”

“就是想。”雷湑说出内心传递给他的答案。

“你不觉得男人亲男人是不正常的行为?”江余调笑。

“我,我只是……”雷湑嘴里的声音被一个湿.润的唇堵.住,他看着眼前那双勾.着过分明亮笑意的眼睛,禁不住按住对方的后脑勺磨了一下。

“你慢慢回味。”江余合上眼皮歪头睡了。

雷湑还真在慢慢回味,许久以后他抬起胳膊把打着咕噜的江余往自己身边带带,薄唇抿出一个细微的弧度,他低沉着声音,“就想,亲你。”

江余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他还是头一次目睹怎么做山芋粉和米面,也尝到了地地道道的美食。

他那张削尖的脸在雷湑的照顾下圆了起来,眉眼间更显出那种与村里人格格不入的东西,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被糖罐子养出来的。

自从天冷以后,雷湑就和江余睡一个被窝,江余习惯把冰凉的脚塞到他的腿·间,手揣进他的胳肢窝下面捂·着。

两人的相处模式被雷老太看在眼里,她想自己八成是老了,无法理解儿子对一个买回来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好。

说是兄弟,又不像,朋友更不可能。

雷老太泛着疑惑,雷湑已经对着江余把“我能不能亲你”演变到“我可不可以亲久一点”,整个过程他用了将近三天。

江余隐隐察觉雷湑那人在某些事上出奇的钻研,比如亲他。

“你不会把我当你媳妇儿在养吧?”江余一脸怪异。

雷湑那点谨慎掩藏的心思被逮个正着,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低头摩.挲着虎口的茧,那一刻在他脸上涌出的是腼腆和紧张。

“我当不成你媳妇儿,我要回家的。”江余平静的跟他解释。

雷湑唇角狠狠一压,他宽厚的肩膀垮了下去,脸上的失落让人想哭,背影有些说不出来的寂寞。

没有等到想要的一句话,江余也没有多少诧异,雷湑是他接触过最耿直的一个,心里肯定有一个天平,放着最在乎的两样东西。

他有他的权衡和原则,谁也不能左右。

这场谈话在江余和雷湑中间划出了一道痕.迹,并不深,但是却暂时弥补不了,睡觉的时候两人都没像以前那样挨在一起。

不过江余并不知道在他睡着后,雷湑还是一成不变的把他搂进怀里,再偷偷给他一个晚安吻。

像是一道已经编好的程序,又像是成为他的生活习惯,类似吃饭睡觉。

腊八那天,阳光不错。

雷老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在院子里,抬出一个大红澡盆拿着搓衣板搓洗衣服,手里的肥皂快速打摸衣领。

前一刻还在跟雷湑说着话,念叨今年的冬天没有以往那么冷,家里的那些腊肉香肠要多腌制一些,下一刻就没有预兆的一头栽进大盆里。

当时雷湑在修屋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江余先他一步跑过去把一动不动的雷老太扶起来,人已经不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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