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皓沉默了片刻，捏着林默的掌心微微用力，声音沉了几分：“那帮子老臣，我总是有办法的，十八年前我才十二岁，那一次比现在闹得严重许多，我也能处理好。这一次也可以。”
“你有没有想过，那一次能处理好，也许是有时间因素在此。彼时大栾国公主刚出生，而你也还不足弱冠之年，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如今，你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后宫总不能一直空虚，景朝总要后继有人。”
林默的话，让苏景皓心头一沉。
他怎会想不到。他左右权衡，一叠奏章都未有重词，就是想到这些。老臣们的进言，言辞凿凿，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
身为帝王，亦有许多掣肘和无奈。
苏景皓顿了一顿，站起来从后面环抱住林默，嗓音涩然：“让你受委屈了。”
林默却轻声笑了出来：“我有什么委屈可受？你也未免太小看我。我只是不喜欢你瞒着我。我且问你，我和你在一起，你就没想过后嗣的问题？”
苏景皓坐直了正色道：“不管有没有你，我都不会有后嗣。皇位不是只有父子相传这一种传承。现在我有了你，更加不会有什么后嗣。”
林默满意的点点头，自己总算是没看错人。他侧着脑袋看向苏景皓：“那如今我们既然说开了，你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苏景皓眸光一亮：“阿漠有什么想法？”
“解决一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从来都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默声音干脆利落，“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你的意思是？”苏景皓眉头一蹙，试探道。
“大栾国为何要与景朝世代联姻？”林默道。
“自然是为了把控景朝的皇权。”苏景皓道，“大栾国国力昌盛，兵马充足，朝内百官一直盯着联姻，也是因为不想正面与大栾朝起冲突。如果能够维持联姻，万一有敌国入侵，我们也好有个依托。”
“依托于他国，自然要受其掣肘。”林默悠然道，“为何不从大栾国那头想想办法呢。”
苏景皓蹙紧了眉。
林默的想法太过大胆，作为君王，他不是没想过，但是这悬殊的兵马实力，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林默像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一般，凑近了他的耳际，低声道：“要拿下一个国家，从来不是只有打仗这一种做法。”
“还有什么办法？”苏景皓眸光发亮。
“商旅贸易，思想统治，远比战争更能控制一个国家。”林默食指微蜷，在桌上轻轻发出叩击之音。
苏景皓眸光渐亮，伸手就把林默拥入了怀里：“阿漠，你真是我的宝。”
林默笑着推开他：“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呢，朝里那些老臣，还得你去弹压。至于我嘛，就替你好好想想如何处理大栾朝那头的事情。我要去一趟大栾朝看看，你在家等我。”
苏景皓立刻拉下了脸：“不行。不许去。”
“别闹，这是正事。”林默正色道，“不深入了解一个国家的风土经济，如何去操作商旅贸易和民众思想？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两个，也是为了景朝千秋后代。”
“不想你走，不想和你分开。”苏景皓扁着嘴，把脑袋放到林默的胸口蹭了蹭。
林默扶额：堂堂君王！皓帝！九五之尊！
“坐坐好。”林默嫌弃。
苏景皓犹如一摊面团一样糊在林默的怀里，声音暗哑：“不让你走。”
“没我的时候你不是也好好的。”林默把他的脑袋扶正了推出去，“还有个事儿和你请示呢。”
“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和我请示的，你自己去办就是了，我还敢反驳你么。”苏景皓嘟囔。
林默笑道：“是喜事。我要跟你要桐卓。”
苏景皓立刻变了脸：“我没后宫，你倒是想要后宫了？”
林默笑到不行：“你说什么呢！是凌海。”
“凌海要后宫？”苏景皓睁大了眼睛，“啊呸——凌海要桐卓？”
“是，凌海要娶桐卓，我来跟你要人。”林默抿嘴笑。
“凌海？娶？桐卓？”苏景皓失声尖叫。
这世道，是看不懂了。
“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在——下？”林默贴近了他的耳朵，低声道。
——
而那头，凌海牵着桐卓的手驻足在皇城木槿巷的一个庭院门口。
庭院四方四正，宽敞明亮，花木打理的郁郁葱葱，虽然小，却五脏俱全。花厅，后院，正屋，厢房，厨房，都是齐整的。
凌海牵着桐卓笑的一脸粲然：“走，进去看看。”
桐卓很懵：“不是来木槿巷买你喜欢吃的糕团？来这里做什么？”
“你先看看嘛。”凌海牵着他的手跨进大门，带着他在庭院内转了一圈。
“喜欢吗？”凌海扬起白净的脸，眸光闪闪看着桐卓。
“很不错。”桐卓道，“这是谁家屋子？你怎么能随便进来？主人呢？”
“主人站在我面前呀。”凌海眉开眼笑，满眼温存。
桐卓瞪大了眼睛：“你这是——”
凌海把他粗糙宽大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衣袖里，扬着头看他：“这是我们的家，我买下来了，作为我给你的聘礼。我不是要娶你吗？娶你需要聘礼的。”
桐卓目瞪口呆——
来真的？
凌海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一脸震惊，没有半分欢喜，眼圈顿时红了：“你怎么了？我没看出来你高兴！你是不是不愿意？你是不是逗我玩的？”
“不是不是，”桐卓一看他眼睛都红了，赶紧把他揽在怀里，双手从身后环抱过去，脑袋抵在他的额头：“不是的，我是认真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凌海声音哽咽了。
桐卓挣扎了半晌，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表达内心的震撼和激动。
黝黑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水，眼角微红，眼睛瞪得老大——
初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他只想保护凌海，只想把他护在怀里，捧在手心里，揣在兜里。只想让他高兴，让他每天都像咬了一口绵软的大福一样高兴，眼角弯弯，唤他卓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反过来被凌海照顾，会被凌海放在心里。
那一句“娶你”，他一直以为只是凌海的孩子气，说说而已。
形式并不重要，他要的，从来只是这个人而已。
可这个人，却如此郑重其事，把他放在心里。
为他准备一个家，向他托付中馈。
那副纤瘦小巧的肩膀，明明比他小那么多，却如此认真的要替他撑起天。
桐卓站在原地挣扎了半晌，一言不发，只是眼睛越来越红，环着凌海的胳膊越收越紧。
凌海被他环在胸前，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就在自己的耳边，凌海轻声道：“你没后悔吧？”
桐卓只觉得凌海的味道盈满了他的呼吸，融进了他的血液，一瞬间他浑身滚烫，眼前眩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用力，将凌海轻松打横抱起，抬步就入了主屋卧房。
——“既然要成亲，我们就试一次，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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