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前后打量了这人几眼，又扫向众人，轻轻笑了。
“叫诸位失望了，都说本宫行为乖戾，其实本宫孝顺得很，因着今日要把人带到殿上来给皇后娘娘相认，所以刑罚上，用得都是些看不大出的‘文刑’。”
“这眼珠子也并非是本宫刻意挖的，这厮醒了以后一个没看住，差点就把天灵盖撞上了地窖里的木梁。”
“好在本宫那些护卫反应还算快，拽了他一把，可惜这一下撞上去的变成了眼珠子，当场就稀巴烂了，为了保他这条狗命，只能挖了出去。”
听着梁弈面不改色的娓娓道来，说得仿佛是哄孩子睡觉的故事，听得在场众人脸色发白，妇人们倒只是执着帕子捂了嘴，反倒是男子里有个蓄了一脸胡子的走到殿外呕了起来。
只有云襄，听得两眼放光，姜湄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暗道阿弈眼光当真独到，他这六皇妹，的确是个妙人儿……
“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了，也不妨让这位同大伙说说心得，觉着本宫的‘文刑’照比砍手砍脚的‘武刑’如何？可有更胜一筹？”
那男子被拔了满口的牙，说起话来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太，他明显是对梁弈恐惧到了极点，还是硬撑着精神含糊不清地答了句。
“三殿下，求你杀了小人吧……”
梁弈眯眸：“奉安有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多少个和和美美的人家，盼了一年的最好一个日子，都葬送在你手里了，若是让你死得太痛快，你觉得葬身雪海里那些冤魂，能答应么？”
“不过本宫与阎王爷有些交情，你便把你受谁指使，做了什么，说个清楚，本宫自会叫他早些来把你这条命收走的。”
那人又得了梁弈一诺，咽了一口嘴里的猩红，尽量让自己的吐字清晰一些。
“小人的任务，是尾随三……三殿下一行到达奉安后，等待雪势积聚到最大，通过制造巨响引发雪崩。”
“因为三殿下离开时着人置办了一车供小儿玩耍的小炮仗，即便事发也说不清楚，于是小人便与另一人依照上面吩咐，于除夕夜子时前在奉安后山上点燃了烟火。”
王皇后的脸随着那人不高不低声音的描述，越来越没了血色。
梁弈面色冷峻如霜：“上面是谁，你的来历，说清楚。”
那人迟疑了一瞬，眼珠朝四周转了转，梁弈把人往上提了一提，同时松了手又拎住他，不过这一下拎的是他蓬乱的头发。
头发难以禁得住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瞬时便扯掉了许多碎发，甚至带起了一整块头皮，那人痛苦的一声惨叫，在大殿横梁之上激荡回响。
“是皇后和二皇子！我……我是蚩丹部族人……”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目光齐聚于皇后身上，蚩丹的几名朝臣也面如死灰，不由自主地又距着梁弈相反的方向挪腾了几步，好像生怕下一秒他会突然对自己发疯。
梁弈应声松了手，那人重新掉回了缸中，脑袋撞在缸沿上，发出一声嗡响，晕了过去。
“啧，手滑了。来人，盖子盖上吧，臭气熏天的。”
说罢她走向姜湄，一众女眷都连忙躲得远远的，月璮还吓得哆嗦瘫在地上，云襄一脸崇拜地看着梁弈，姜湄则是一脸的不解。
梁弈走到姜湄桌边蹲下高大的身子，耍赖似的伸出刚才那只抓过缸中男子的手，上面还沾了些血迹和不明的秽物。
梁弈冲她笑了笑，适才眼底的邪魅与疯狂似乎从未存在过，余下的只有柔情。
“吓着了？”
姜湄怔然，随即摇了摇头，却听梁弈又说道：“手脏了，帮我找个东西擦擦。”
姜湄这才明白过来他过来做什么，心里虽然埋怨都这个时候了还矫情，却还是有些蜜意泛了上来。
她知道梁弈只是寻了个借口来安抚安抚她，怕刚才他的凶狠吓着了她。
拿着桌上的餐布给他耐心的抹干净了手，便听见回过来神的皇后扯着嗓子分辨的声音。
“陛下，梁弈他随便弄了个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人过来，便来攀咬当朝皇后，您怎可纵容他当着文武百官，后妃命妇之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臣妾冤枉，便是那人当真是奉安一事的纵祸之人，他所说的话也不能尽信啊！”
“那人受了梁弈的刑，生不如死，便是梁弈教唆他栽赃臣妾也不一定啊，陛下！”
“你我夫妻二十余载，怎能仅听了他们一面之词，便猜疑臣妾？”
梁帝被她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说得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依皇后的说法，确是孤的不是了。今日人多，为保皇后清誉，还是把事情都分说清楚才好。”
梁帝冲孙敬挥了挥手，孙敬得了令从后殿取出了一个锦盒，梁帝沉声说道：“念。”
孙敬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封信，信上印有蚩丹部图腾花样的火漆已经被揭了开，王皇后开始犹如筛糠一般发起了抖。
“衍儿，梁弈康健而归，对雪崩之因与拦路截杀之事只字未提，今虽死无对证，母仍甚忧，夜不能寐，只盼我儿顺利抵达烨赫，与舅父相聚，母乃安。若前事败露，万不可返还，穷此生只为业成，不得则反。”
孙敬吊着尖细的嗓音读着这封书信，听得众人觉着后脖颈都被提了起来，信上内容更是惊骇，最后一句读完时，殿内已炸开了锅，惊呼连连。
梁帝右肘拄着膝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浑身战栗的皇后。
“不得则反？皇后好胆色，倒是没白白与孤做了二十余载的夫妻。”
梁弈再度起身，接着梁帝的话继续说道：“母后，如今人证物证聚在，人证您辩驳说是屈打成招的，不过这信是母后亲手所书应当假不了吧？若您说这信是儿臣手把手的迫你写的，可就有些离谱了。”
“况且蚩丹部的图腾私印也只有你们本族人掌有，要不您倒是起身瞧瞧，这封信是哪位蚩丹出身的官员作的假，陷害同族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