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见她想说话，又赶忙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回身却犯起了难。
姜湄脖子有伤，又刚撕裂了开，自己还没给她包扎完，若是扶她起身喝水怕又会扯到伤口。
梁弈本有迟疑，却转念一想，如今两人也算互通了心意，姜湄已与那叶桓一刀两断，自己一个男子作甚还要为这事扭扭捏捏？
思及此，梁弈仰头将杯中水灌入口中，俯身榻前贴上了姜湄有些干裂的唇，缓缓把水渡给了她。
姜湄此时头脑仍昏沉着，带着梁弈温度的水源源地流入口中，她本能地吞咽着，温润的水流轻抚过有些灼痛的喉咙。
一连躺了几日，她渴得厉害，不自觉地梗起了后脑，想从水源处汲取更多。
梁弈感到她唇瓣渐渐有了力气，嘴角勾起了笑，喂她喝完水，梁弈抬起头，手臂撑在她身侧双目炯炯地看着她。
“好些了？”
姜湄神智恢复了些清明，秋水一般的眼眸全然张了开，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恨不得把对方看进眼底的对视着，帐中的气息都似是有些旖旎起来。
良久，姜湄开口轻声说道：“我没死。”
梁弈闻言眉心抽搐了一下，也轻声说道：“你这女人，好硬的心。”
想起日前姜湄在眼前那些让自己心惊肉跳，几欲崩溃的所作所为，他仍心悸不已。
“你的来生我要，今生我也要。”
“我断再不会纵你离我而去，想都莫要想。”
说罢梁弈拿起他搁在姜湄枕畔的白帕，在她眼前晃了晃，姜湄见着自己暗藏的心事被梁弈发现，脸上发起烫。
姜湄这会手上有了点力气，便抬手去抢，反被梁弈一把按住了左腕。
“别闹。你手上的伤更严重，若再扯开来，还得重新包扎。”
姜湄垂眸望去，见着自己的左手与梁弈的右手都缠了厚厚一圈帛布，她依稀能回想起自己欲自刎前梁弈徒手握剑的画面，眼眶渐渐氤氲起水雾。
“你真傻。”姜湄小声嘟囔道，嗓音带着些许的破碎与喑哑。
梁弈拂去她快滴落眼角的泪珠，喉间也有丝丝胀痛浮上，却还是柔声哄她道。
“都过去了，湄儿，你躺了三日，又失了不少气血，这会刚醒过来，别哭坏了身子。”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姜湄细腻柔嫩的脸蛋，继续说道：“湄儿，你可信我？”
姜湄自然是信的，她微睁着湿润的眼，看着他点了点头。
“既信我，我便此刻在你面前立誓，梁弈此生，非姜湄不娶，矢志不渝。”
说罢他执起姜湄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姜湄眼中又蓄起泪水。
两人情难自抑，梁弈此时更是动容，他吞吐了几近颤抖的情绪，坚定说道。
“湄儿，时至今日，我终于得以亲口告知于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从未对女子动过情，以后除了你我也不会瞧旁人一眼，更不会像叶桓一样再纳旁人与你添堵。”
“此生入得了梁弈眼里的人惟有你一个，此前碍着你我身份与立场，不能尽然与你言明。”
“我知你心中有我，我亦知你心中压抑与顾虑，可如今，你既已斩断与过去的牵绊，可否给你我一个机会？”
梁弈怕姜湄再拒绝他，又急急说道：“其他种种，皆无需你为之思虑，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
梁弈的眼中甚至有一丝乞求的意味，“你只肖做你自己，我不会让你依附于我，往后你并非只是梁弈之妻，你是姜湄，世上独一无二的你。”
梁弈的一番话，说得姜湄泪水决了堤一般疯狂涌出眼眶。
从未有人真正懂过她，她的心事太过惊世骇俗，她从未与人提起，就连黎诺安亦不知姜湄内心所愿所盼。
然而梁弈却懂她，尊重她，爱她。
无论是哪一样，都是她渴望得到却连想都不敢想的。
他不计较她曾嫁过人，甚至为了保她性命险些废了右手，他是鲜有败绩的一国主帅，是武艺高强的剑客，更有可能是未来梁国的国君，若是因此落下残疾，又与折断雄鹰的羽翼有何区别？
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却丝毫未有犹豫，只因着自己的任性与自私，她却全然未曾想过，梁弈对自己用情之深，自己若是在他眼前用他的剑自刎，他该是何等痛苦。
姜湄想到这里，再压不住胸口的情绪，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
梁弈见她不再把情绪都憋在心里，暗松了口气，她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懂得抒发自己真实的悲喜。
可见她哭得汹涌，又心疼起来。
梁弈叹道：“我在朝堂、江湖、沙场上混迹了这么些年，却从未遇到过让我手足无措之人，湄儿……我该拿你怎么好？”
姜湄闻言，眨着红红的水眸，扁着嘴说道：“那时我应承你的事，便挪到今生来兑现罢。”
她突然觉着，自己既不惧死，又何苦要惧着往后的日子如不如意呢？至少这一刻，她不舍得再拒绝眼前这个满眼都是自己的人。
梁弈怔了怔，方才明白她说的是那日她赴死前的“遗言”，他此刻无比庆幸那时他拦下了姜湄，如若不然，怕是他此生都摆脱不掉悔恨与思念。
梁弈俯下身，轻轻把头抵在姜湄光洁的额间说道：“那可不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生，我们也要在一处。”
姜湄心头大震，梁弈炽热真挚丝毫不加掩饰的爱意让她胸口怦怦作响，她亦生出了两分想同他亲近的心思来。
姜湄抬起右手，抚上梁弈耳畔与脖颈相连之处，双目含羞却不再如从前一般躲闪退怯，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眼里渐渐蓄满笑意。
姜湄天生冰肌玉骨，微凉柔软的手抚在梁弈颈间，似是有驱走燥热的奇效，梁弈险些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姜湄却与梁弈相反，她常年手脚冰冷，极是畏寒，此刻肌肤的奇妙触感以及从梁弈身上度过来的阵阵暖意让她不由自主地向下抚去。
姜湄抚上梁弈的后脊，却隐约觉着有些怪异，梁弈此时被姜湄不老实的玉手抚摸得亦有些心猿意马，对视了一眼，登时两人的脸都腾得涨红。
梁弈猛然抬起了身子，姜湄则把手背盖在自己双眼上，双颊绯红地嗔道：“你怎得不着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