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没有人说什么难听的话，但王来娣已然意识到，若是某一天姜黎离开这里，她一个人待在村子里，等待她的会是无尽的闲言碎语。
自古有言，寡妇门前是非多。
她，虽然不是寡妇。
可离了婚的女人，跟寡妇有什么不同呢？
而她，长得不差。
如她这样的女人，在这村子里，是最容易惹来闲话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王来娣，并没有后悔跟姜老四离婚，她只是在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她不信女人离了男人就不能活。
关于这一点，王来娣还是觉得闺女姜黎说的没错，女人不是离不开男人。
前提是，女人得能自己养活自己。
就像她这闺女！
如今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她这闺女？
闺女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她一个当妈的，做不到啊！
想到这里，王来娣莫名地斗志昂扬。
但这斗志只持续了一刻，王来娣就又变得十分失落。
闺女为啥这么能干？
别人家的闺女，像她这么大的，都还在学校里念书。而她的闺女，早早就不念书了，回家来帮着干活儿。
为什么她要回家干活儿？
因为她从小就没有人可以依靠。
爹妈都靠不住，自己如果再不能干，那还能活吗？
王来娣的情绪一瞬间就就距离崩溃不远了。
她想哭！
却不知道是该哭自己不配为人父母，还是哭自己没有善待自己的闺女。
……
姜黎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王来娣心不在焉，整个人蔫蔫的。
不过，姜黎也没管她。
都是一个大人了，哪儿还需要她管？
宋来福见姜黎回来，就将剩下的钱还有账本交还给姜黎，顺带说了下上午收到的松树菌的情况。
而且，这边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有些人拿着晒好的松树菌过来，问收不收，怎么个收法。
“姜黎啊，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收，我就跟那老哥说，东西先放这里，反正钱都是压一天才付，你说是吧？”
“来福爷爷，是这个理儿！”
姜黎对宋来福的做法，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而且，晒干的松树菌，那肯定也是要收的。毕竟这东西，到了秋冬季，也是可以用来熬汤，泡水后吃，虽然味道差了一点点，但依旧很鲜美的。
就是这个收购价要怎么算，姜黎得好好算一算。
国营饭店那边什么个情况，姜黎不好说。
但她如果真的跟许谦言成了，将来去了海岛上，这种山珍干货，肯定是非常需要的。
岛上的条件，必定是不如这边。
麻烦宋来福继续盯着这边的收购后，姜黎去了村委会，给孙志良打了电话，询问晒干的松树菌怎么个收法。
干货跟鲜货，收法肯定不一样。
干货价格明显要高不少。
毕竟这东西晒干后，可就轻了太多。
跟孙志良一合计，两人定下了一个合适的收购价，电话挂断。
回转知青点，姜黎就找了个板子，在上面写上了收购晒干松树菌，并且报上了价钱。
剩下的，只需要靠着人群传播消息就好。
“我在县城吃了午饭了，你自己去做点饭吃，就别做我那份了！”
看到饭点到了，姜黎跟王来娣招呼一声，便继续去忙。
王来娣看着对自己很冷淡的闺女，默默走向灶房。
她很后悔。
可她也明白，现在即便是跟闺女道歉，也是于事无补。
曾经造成的伤害，难道只凭几句道歉，就能全部抹去？
王来娣知道，这可不可能！
姜老四只是打了她一次，她就受不了，选择了离婚。可是，从小到大，这闺女挨了多少次打？那么小的一个人，被姜老四以管教为名，拳打脚踢。
而她，作为亲妈，就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王来娣发誓，在姜老四动她闺女第一下的时候，她就跟他拼命跟他离婚。
不对，如果时光真的重来，她不会给姜老四任何机会。
在李翠花嫌弃她生了闺女的那一刻，她就会跟姜家一拍两散。
然而，时光能重来吗？
不能！
王来娣坐在灶台前，默默烧着火，煮着饭，眼泪跟泄洪的水一样，流个不停。
看着闺女一个人扛起所有事情，她才明白，原来不是闺女多么厉害，而是她这个当妈的多么失败。
同样是姜家的闺女，同一天出生。
凭什么李翠花说姜锦是福星，她闺女是丧门星？
然而，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王来娣默默流泪，很想嚎啕大哭，却又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不敢，因为她知道，她的这份悔恨，她的这份心痛，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安慰。
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是她自己造的孽！
……
姜黎知道王来娣有心事，但她不知道王来娣在想什么。
跟王来娣相处了几天，彼此间交流有限，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就好比合租的房客，你会关心你旁边的人想什么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姜黎也不会。
她也没这个时间，这个心情去猜王来娣在想什么。
即便是知道王来娣后悔了，姜黎也不会有什么动容。
每个人，终究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应有的后果。
那个需要母爱的小姑娘，已经去了。或者是天堂，或者是彻底烟消云散，谁知道呢？
姜黎代替她活着，承担她那一份的生恩带来的赡养费，也算是全了这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存在的因果。
一下午，姜黎忙得脚不沾地。
本以为松树菌的收购要告一段落的她，意外发现，今天收到的松树菌居然再创新高。
跟宋来福聊了下才知道，今儿来的不少人，都不是他们公社，而是附近别的公社的。
甚至有的公社，还特地用公社的拖拉机送了人过来。
“这个，至于吗？”
就是五分钱的差价，动用公社的拖拉机，他们怎么想得出？
“咋就不至于？”
“一斤五分钱，一百斤就是五块钱。”
“拖拉机过来一趟才多少油费，多少个五块钱就因为舍不得这点油费就没了，你这孩子，会不会算账？”
宋来福很是嫌弃地批了姜黎一顿。
姜黎能说啥？
只能老实接受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