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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春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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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是带着艰巨任务出生的。

他的父母是一对残疾人夫妇,母亲没有双臂,父亲瘫痪,住在破烂的草棚里。

后来实在是可怜,村委会免费给他们修建了一个砖瓦房。

他们生了三个孩子,第一第二个都是冬天生的,冻死了。

第三个就是春生,他是春天生下来的,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哭着出生,从那以后便是一直苦着。

“春生啊,你以后长大要对爹娘好,我们这么艰难把你拉扯大,一点也不容易,你就是全家人的希望。”生娘对着还不足一岁的春生说着。

这么小的春生啊,甚至没能好好的获得一个拥抱,他笑得天真无邪的时光就只有那短短的大半年。

从他会走路开始就走上忙前忙后的生活,给爹扔扔垃圾,递递纸巾,从小事做起,到三岁已经可以帮忙倒粪擦身,到六岁就能煮饭烧菜,九岁开始就上山采摘山货,他一直被父母压榨着身躯所能承受的最大极限。

常年的营养不足和高重负压,他长得矮矮瘦瘦,就算是已经三十出头,也和十来岁的孩子没差,他的面容尽是苦涩,常年紧皱的眉头让他看上去和川字无差别。

手脚都是被蚊虫咬的大包小包,留下的大疤小疤不计其数,他没有上过学,长得不好看甚至有些恐怖,参差不齐的牙齿,黑红黑红的肤色,没什么干净整洁可言,还有一股粪臭尿骚的味道。

“这事情你们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生娘站在村委会大声叫嚣着,她儿子三十有余,看着同龄人一个个抱起孙辈,她可羡慕得很。

村委会的大姐也不能对她怎样,好说歹说很多遍了,生娘就是不懂一样。“你这让人怎么管,这不为难人吗?”

“春生为了我和他爹累了那么多年,你们必须得安排个老婆给他,这样就轮到他老婆累,春生可以享享福了!”生娘想得很美。

“我嘞个天哦,哪有姑娘父母肯啊,还没有眉目,往后的日子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真是想得你美啊。”大姐也不知道怎么撵走她,只能任由她在村委室继续发疯。

春生采摘完山货回来,看到家里只剩爹在,爹又告知他,娘出去为他谋福利去了,一下子感到丢人现眼,黑红的脸变得更黑了。

生娘见她们都不理自己,一屁股坐在门口,哭闹着被人欺负。

春生赶过来,向众人道歉,生娘生气的大骂,“我就不该为你着想!我这一天天都是为了谁!你都多大了!哎呀,养了个白眼狼啊!”

春生羞愧得不敢抬头,还是村委会大姐怒骂了几句,“也不知是你养他,还是他养你,不要再闹了!你要面对事实,对自我认知清晰一些!”

“这样!没有愿意来的姑娘,那你们就给买一个送我家去!”生娘还在胡说八道,春生一把抱起生娘的腰往家走去。

生娘用脚挣扎着,“好你个兔崽子!一点用都没有!这时候还不放屁蹦他们,反倒对你娘下手,让我闭嘴!没用,养你一点用都没有!”

春生漠然的朝前走着,他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他没有朋友,家里就三人,他没日没夜的为爹娘服务,他希望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到尽头。

躺在床上,看着破窗外面的点点星光,忽然有一点光越来越大,piu 的一下落到他家的小土院中,走到窗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春生吓了一跳,惊吓当中,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知道你看到我了,选定你了,我告诉你一件事。”陌生怪人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春生看看对床的爹娘,他们一动不动,似乎完全听不到动静,还在沉沉的睡着。

“……什什么事?”春生小声的回应,他怕惊醒爹娘。

“再过三天,这村子就要被洪水淹没,全村人都会死去。”怪人说起话来带着讥讽。

“啊!怎么会这样!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现在就让他们撤离!”春生爬起来,就要大喊。

怪人说道,“你如果告诉他们,他们真的相信后,全部撤离,那么这洪水就不会来,你的话就是洪水开关,你想全村人一起陪你结束这悲惨的一生,还是被人当做骗子,雪上加霜辱骂一生?”

春生被绕得有点发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是给你一个重生的机会,全部覆灭,还是你的人生覆灭,亦或是……”怪人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字条飘落在春生的手上,怪人便消失不见。

春生握紧纸条,他的脑子一片浆糊,他没读过书,不会认字,也看不懂写的什么,不能让村里的人知道的话,只能把纸条带到县城里让别人看看。

“春生,春生,你怎么还不起床啊!”生娘用脚踢了踢春生,春生爬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手真的有张纸。

“我这就起来。”

春生蒸了点红薯玉米和鸡蛋,帮生爹擦了屎尿,把桶里的排泄物倒掉后,把玉米剥好拌上鸡饲料,喂了鸡,拿上一个玉米就背上竹篓出门。

今天他不上山,他要顺着大路走出村子,到县城去问问这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村子每天有一辆公交车出入,每四小时一趟,车费一块钱。

春生出门的时候没带钱,而且他本来就没有钱。

开车的司机是村子里的人,开出一公里看到有人在路上走,一看原来是春生,就停了下来。

“春生,往县城走吗?我捎带你一路。”司机大声朝春生喊道。

春生摇摇头,“我没钱,我走过去就行。”

售票的工作人员朝司机说道,“别多管闲事,等下他妈赖上你,你就知道惨字怎么写!”

司机把门打开,“春生,这路远得很,开车也得两小时,也才到市集那边,车费叔给你拿了,你还没去过市集吧,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才要出去,上车吧。”

春生看着前方滚滚沙尘,如果自己太晚回去,可能生娘又得给别人添麻烦去,点点头,上了车。

售票员也没多刁难,全然当做看不见。

车继续往前开着,春生看到身边的景物快速的往后移,他第一次坐车,原来车真的好快,快得让人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他拿出那张纸,瞪大眼睛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他感到痛苦吗?

一起覆灭,不是他主动去逃避责任,他能问心无愧去接受重生的,对吧?

换个角度来说,今生的爹娘也不是他能选择的,怪人给他机会,他选择同意,可以吗?

司机也是村里的人,他也会被洪水淹没,他的家人也会被洪水淹没,不会有任何的人被遗留下来,那等不等于另一个方式的团聚?

春生想了很多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司机忽然给他递过来一碗猪脚。

春生不敢接。

“拿着吃,我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时满月猪脚姜,你拿着吃,给你分享一下我的喜悦。”司机眼睛看着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递着猪脚姜。

春生接了过来,他的手很脏,便直接用嘴咬猪脚。

甜甜的,软软的,糯糯的,是他完全没吃过的食物。

“司机大哥,你觉得活着快乐吗?”春生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春生,我知道你苦,但是活着一日,就多一份希冀,会有熬出头的一日,你爹娘见识少,全靠你,你也是不容易。”司机语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倒霉蛋。

春生吃着猪脚不再说话,单单凭着司机的这一席话,他也愿意把洪水的事情告诉全部人,即使自己被覆灭,世上还是善良的人多。

车停了下来,“春生,待会如果你要回去,你就还坐车,这五块钱你拿着,没事,真没事!”

春生推搪着不去接这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下,最后红着脸把钱出揣进兜里。

“您好!”春生一开口,被问者的吓了一跳马上见鬼似的躲开。

春生无奈,继续向前走,来到一个帮忙写信的摊位,“您好,您能告诉我,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一块钱。”写信人看了看,报了一个价。

春生掏出钱,付了。

【逃出。】

春生听完,“什么?就两字?”

写信人点点头,收过一块钱。

春生握紧了拳头,文化真的这么值钱吗?看两字就要一块钱,而且,逃出是什么意思,不再回去吗?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手里还有四块钱,如果逃出就免于选择,那么……

春生当场决定不再回去村里。

生娘等到天黑也没见春生回来,心里烦得很,到村委会去又下班了,盲头苍蝇一半在村里四处乱窜找人。

“诶,我今天坐车见你家春生搭车去县城市集那边了啊!”

终于有个邻居说出了一丝线索。

“啥?他咋上的车?他没钱啊!”生娘有点害怕,难道儿子逃跑了?不再愿意照顾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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