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兰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忍住。
艾兰觉得深呼吸没有用。
艾兰忍无可忍。
他略微低头，对着亚度尼斯那张堪称带着虔诚到近乎献祭的表情，咬牙切齿问道：“你真觉得，我带你去见那个老东西，是因为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亚度尼斯没有忽略艾兰语气中带着的那一点恨铁不成钢意味。
可他心中依旧不敢确定艾兰真正的心思，是自己只能在梦中奢求的那样。
帝国的将军眼中染上迷茫：“不是要……杀了我吗？”
“是因为我对陛下还有用吗？”
艾兰简直想给这人一巴掌。
但不行，以亚度尼斯现在的精神状态，自己要是给他一巴掌对于他来说反而还是奖励。
国王长叹一口气，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将军：“亚度尼斯，你觉得我要是想杀你，会把你留到现在吗？”
“别又用沉默回答我！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亚度尼斯身形摇晃了一下，苦笑道：“那天之后……我一直以为，你愿意将我留着，是因为还没有玩够。”
“等到你玩够之后，就会开始让我重复你曾经所遭遇过的一切，然后……”
“然后就让你去死？！”艾兰一步上前扯出亚度尼斯的衣领，“你当年听过老师他们的话都还敢用自己的心思揣摩相信，怎么现在就不敢了？”
亚度尼斯痛苦的闭上双眼：“我不配。”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真相了吗？！”艾兰厉声质问道，“从老师他们死亡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十六岁那年，如果不是我给了你漏洞，你根本不可能抓住我！”
所以你还在害怕些什么？！
“但是那三个月的伤害……是抹消不掉的。”亚度尼斯依旧不敢去看艾兰，“我甚至在很多时候想，父母的仇你一定会报，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再活下去了。”
“大多数时候我都想以死谢罪，可是一想到你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后可能面临的问题，以及这个国家腐烂到根系里面的制度。”
“就又想着，要死也要还你一个安定的王位再去死。”
艾兰此刻终于理解在前往联邦F-079之前，他去找到游离摊牌并询问亚度尼斯相关情况时，这位忠心耿耿的副官欣慰又难以言说的表情，以及对于那个时候的自己来说很神秘的话——
游离像是被人强迫吃了鲱鱼罐头一般，一再拉着他的手，言辞恳切：“陛下，要是将军有不恰当的言论，您一定要包容。”
“实在不行，下手轻一点，别打死了。”
“当然，将军脑子本来就有问题，也不要打脑袋。”
那个时候的艾兰只觉得是游离作为一个下属对上司的控诉，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那根本就不是控诉，而是事实。
亏得游离脾气好，要换成是艾兰自己遇见这样的上司，早都忍不住跳槽不干了。
可现在的艾兰跳不了槽，还得想办法将亚度尼斯坏掉的脑子给救回来。
亚度尼斯见艾兰半晌没说话，以为是自己这一次猜中了他的心思，正准备往后退，却蓦然感觉唇间传来温润的热意。
原本只是扯住他衣领的艾兰，突然之间主动亲了他。
亚度尼斯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一般，肢体僵硬，给不出一点活人应该有的反应，只能够直愣愣看着艾兰亲完自己后退一步。
对着愣在原地的亚度尼斯，艾兰眼眸中破天荒带上了温柔的笑意。
“亚度尼斯，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
“一切的事情都在我的计算之中，但当年我失忆，是真的。”
“或者说的严谨一点，并不算失忆，而是我催眠了自己，忘记曾经的事，以此来赌一把。”
“赌赢了，你来救我；赌输了，就去赴死。”
“但是好在，我赌赢了。”
“你在王宫找到我的那晚，在叫出你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恢复了记忆。”
“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你。”
就像亚度尼斯一直在为囚禁艾兰的三个月自责一般，艾兰每次在午夜梦回之间，想起第一个对待自己友好的陌生人，也就是自己的恩师，亚度尼斯的父母，总会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甚至止不住的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因为被老国王送进实验室昏迷三个月，是不是就有可能将自己的老师，亚度尼斯的父母给救下来。
尽管无数次重复翻看着老师留给自己话，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责怪过自己，但艾兰心中依旧满是愧疚。
因为这双手，无论是什么原因，沾上了他们的血，是事实。
而与之矛盾的，是艾兰每每回想起那三个月中亚度尼斯对待自己的羞辱。
诚然，除了关他在地下室以及qing事上粗暴了些外，亚度尼斯给他的更多的是言语上的羞辱。
可那些羞辱，艾兰在最初被老国王送进实验室的时候虽然看不见，但听见过相关的言语无数次。
对于艾兰而言，他反而更想去死。
所以在王宫被亚度尼斯找到时，艾兰在恢复记忆后只恍惚了一瞬间，就决定继续装作没有记忆洗去。
对着老国王以及莱茵等人演了许多年都能骗过去，想要骗一个完全信任自己的人更是轻而易举，所以七年多，亚度尼斯愣是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
艾兰甚至能够肯定，如果不是最近自己有卸下伪装的想法，一直伪装下去，可能1连直到死，亚度尼斯都会被自己瞒着。
只是现在，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欺骗下去了。
“亚度尼斯，我让你知晓一切都是伪装，让你知道我们的仇人还活着，并不是想你去死。”
“更多的，是希望在尘埃落定之后……我们能够有一个，彼此之间坦诚，平等的开始。”
不是年幼时的初见，一个是主人家的小少爷一个是女佣带来的孩子。
不是后来一个成了通缉犯，一个摇身一变成为皇子。
不是后来彼此把对方视作不死不休的仇人。
更不是国王与将军，君王和臣子的关系。
而是艾兰和亚度尼斯，只是他们两个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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