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装的东西，根据质地和气息判断，分明是黄泉苦水，也就是抵达幽冥界之前，王婵带他游过的那片海。
在幽冥海水中泡过，凌霜清楚，这水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伤害，王婵胆子更大，当时还尝了一口，喝进嘴里一切如常，云淡风轻地告诉他不苦。
但是现如今的状况不同。
身上背着命案的人犯，原本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捉拿回去定罪也是难逃一死。
这般境况，死到临头，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于那人而言，瓶中水是最后一击，他对结果有信心万无一失。
只有一种可能，黄泉苦水对幽冥界的魂修，绝不是温和无害的，与之相反，一定十分凶险，能被当作一击必杀的武器使用。
水被人犯从琉璃瓶中挥出，一多半被冲过来的凌霜用身体挡下，只一小部分凌霜没接到，落到身后万老四的脚踝上，登时惨叫声响起，声音大得能把房顶掀飞。
“哎呦我滴娘诶！我的脚！”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两道熟悉的神魂气息，是此次同行的府衙队友，不同路线出发搜查，他们跟着红带子找到这处青石房，刚进院子便听到同伴的惨叫声。
“老四？”
“怎么了老四？！”
二人一前一后，冲进惨叫声发出的这间屋子，嘴里呼唤着万老四，待看清屋内的血腥景象，皆是一愣。
万老四仰面倒在地上，右腿脚踝处空了一块，脚和腿的连接处像是被猛兽一口咬掉，皮开肉绽，只有不到一指宽的皮肉连在脚上，地上鲜血积了一大滩，几乎要流到几步开外他们站着的地方。
“苦……苦水！嘶，是黄泉苦水！快，快看看凌霜，的情况！我的妈，疼死老子了！”
凌霜跳过来替他挡下多半瓶黄泉苦水，这水对幽冥界的魂修来说，是最凶险，最碰不得的东西，只需沾上，便是噬魂钻心之痛，被苦水腐蚀过的地方，无论什么灵丹妙药，也回天无力。
他这只右脚已经废了，疼都是次要的，须得整条腿一齐截去才能保命，不然会在接触苦水的部位一直溃烂，无法愈合，反复感染，消耗寿元。
凌霜替他接下那么多苦水，还是正面，胸腹这样的重要部位，只怕是凶多吉少……
万老四抬起袖子抹了下眼睛，艰难扭回头，朝着刚刚赶来的队友吼道：“新来的闷葫芦，应是不行了，唉！都怪我，是我害了凌霜兄弟！”
半步之外，凌霜满头黑线。
闷葫芦…… 不行了……
居然给他起外号，还说他不行，这也就罢了，谁是你兄弟？！
下界鬼修，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人犯环顾屋内，见府衙官差又多了两人，且离他最近的这个依旧好好站着，他怎么好像不受影响？！
当真是见了鬼了，居然有人能硬扛黄泉水，遇上这么个怪物，算他倒霉！
瓶中的黄泉苦水用尽，底牌已经甩出，人犯没有继续抵抗的手段，胳膊一抡，将琉璃瓶恶狠狠摔碎在地，咬牙切齿地大骂出声。
“到齐了是吧，好！既然来了，就都别走！我们去底下好好摆道理，打官司！娘，我给您报仇啦！”
这几句，怎么听都像是临终遗言。
凌霜揣摩人犯的意图，判断他要自爆神魂，与府衙的人同归于尽！
心中暗道不好，男子片刻不曾犹豫，双手凝结魂力，转身对准后赶到的两个队友，奋力一推，将二人扔出屋外。
地上的万老四怎么办，被黄泉水伤到，失去了行动能力，还正遭受着噬魂之痛，他连维持意识清醒都困难，更别提撑起防御罩自保。
这可是他的初次任务，要是折损队友，记录可就不完美了，完美主义者凌霜眼里不揉沙子，默默抬起双手，给万老四周身布置上一层防御罩。
入门修魂力不久，他如今沉心境大圆满的修为，防御罩的范围有限，只能保住一个人。
至于他自己，高贵的上界神魂，没太把幽冥界的小蚂蚁放在心上，蚂蚁自爆个神魂，区区沉心境初期修为，能有多大威力嘛……
“嘭”地一声巨响，以人犯站立的墙角为中心，神魂爆炸的威力形成一道冲击波，青石房的墙壁被震裂，转眼变成一处废墟。
周遭尘土扬起几米，灰蒙蒙一片阻隔视线，万老四依旧坐在原地，焦急地四处观望，寻找同伴们的身影。
“凌霜兄弟！大友！麻子！你们，出个声儿啊！活着没！”
不顾腿上传来的钻心疼痛，万老四边呼喊着同伴们的名字，边用尽浑身力气撑着身子，在地上爬。
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也无从分辨方向，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没头苍蝇般横冲直撞。
又听见这人叫他兄弟，凌霜愁得直叹气，拍拍身上的土渣子，循着嚎叫声传来的方向，准确无误来到万老四身前。
“别叫，他们没事，神魂气息尚在。”
说罢，挥手撤去他布置的防御罩，这下万老四暴露在漫天灰尘之中，一脸的汗水和泪水沾了土，不多时就成了一张五光十色的花猫脸。
看着真不养眼，凌霜瞥过头，看向一边。
这闷葫芦，居然在危急时刻，把保命的防御罩给了他，万老四搞清楚适才发生的一切，抖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腿上再次传来疼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凌霜也沾了不少黄泉水，还是主动替他挡下的。
胡乱从怀中摸出疗伤药，万老四焦急地冲着凌霜比划，叫他凑到近前来。
“傻小子你！快把这东西放恁鼻子底下！一瓶子都用上！你说说你，你管我可图啥……”
刚才还宝贝不行的疗伤药，这下全给出去也不心疼，万老四见凌霜不过来接药，越说越着急，越说越激动，脸上挂着两条泪水冲出来的白道道，直急得哇哇大叫。
“你才什么岁数，你糊涂啊！都怪我！唉，也不怪我，我哪知道他有黄泉水！怪你！谁叫你一命换一命，自作主张来救我！我认得你吗！”
凌霜：？
刚才还一口一个兄弟叫得亲热，怎么转眼就不认得了……
真搞不懂你们魂修脑子里在想什么。
被凌霜扔出去的两个同伴，同样平安无事，没被人犯自曝神魂的威力波及，不多时一起找了过来，四人汇合。
来时由万老四带队，可他受伤最重，又被刺激得满嘴胡话，凌霜扫视一眼其余二人，主动挑起大梁。
“人犯自尽，死前已认罪，我们的任务中断，先回府衙禀报，给他疗伤。”
一指万老四，凌霜朝着另两个队友抬了抬下巴，二人会意，连忙过去一左一右将人架起，跟在凌霜身后，往府衙赶。
闷葫芦刚才一言不发地救了他们，二人心存感激，眼下一切听新来的见习队员调遣，半分违和感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