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后，沈凉枝就很少回白家了。
仿佛在无声表达自己的对抗。
再后来，实验室保密项目太多，经常封闭几个月，她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
就算偶尔回家，母女两人聚在一起用餐，餐桌上也永远没有寻常人家的嘘寒问暖，只有你问我答的冷淡。
白女士不喜欢孩子。
也做不成一个合格的母亲。
这是沈凉枝花了二十多年才接受的事实。
可眼下，白女士任由白孟溪挽着她的手臂，一口一个“妈咪”，俨然就是母慈子孝的模范。
她站在原地，手指微蜷，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白女士不是不喜欢孩子。
她只是不喜欢“她”这个孩子。
原来她也可以是一个合格和蔼的母亲。
这个认知，比当年她知道白女士不爱自己，还要令人难过。
不远处，白文心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熟悉注视。
她心跳莫名漏了两拍，胸口升腾出一阵心慌。
她眉心微拧，抬手捂住胸口。
“妈咪，你怎么了？”白孟溪俯身，担忧看着她。
白文心没有说话，开始环顾四周。
沈凉枝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躲避，转身以后，她才愣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换了一具身体。
就算她不躲，对方也认不出来。
一辆黑色轿车极速驶过，车胎溅起路面上的积水。
沈凉枝恰好站在马路牙子上，白色长裙立马沾染上飞溅的污垢，就连白皙如玉的下巴，都避不可免沾染上了两滴。
这一动静，吸引了白家两人的注意。
白孟溪看着沈凉枝溅满泥点和脏水的裙子，眼底露出嫌弃之色，拉着白女士往后退了两步，远离路边。
“妈咪，你小心别被溅到了。”
白文心盯着马路边一动不动，看起来略微僵硬奇怪的背影。
白孟溪也跟着看过去，看不出名堂儿。
最多就是，这人有点奇怪，无缘无故被溅了一身泥，也没点反应，不生气不骂人，也不动手擦干净。
“妈咪，你认识她吗？”白孟溪疑惑。
听见这一声质询，沈凉枝睫毛轻颤，感受到身后传来的视线，她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收紧。
良久。
“不认识。”
白文心终于开口，淡淡收回目光。
白孟溪找到了白家的私人车辆，手指着：
“那我们赶紧上车，下午还得去一趟公司。”
白文心：“嗯。”
管家戴着白手套，替两人打开车门。
沈凉枝的视线落在白管家身上。
她从小就是白管家带大的，在他眼里，白管家也算她的长辈。
而此刻，白管家正替白孟溪撑着伞，脸上带着微笑。
白家的车远远驶出。
沈凉枝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慵懒邪肆的嗓音。
“小家伙，怎么在这儿站着？”
韩京刚停好车，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抬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站在马路边，跟座雕塑似的。
他嘴角笑意上扬，穿过人群，迈步走过去，来到沈凉枝的身前。
看清沈凉枝的脸，男人嘴角的笑意陡然凝固。
小姑娘薄唇紧抿，眼眶泛着红，白皙尖细的下巴上，还沾了两颗泥点子。
韩京一双黑眸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眉心拧成川字。
他知道她有多坚强。
在柳城宴会上，被亲人当场泼脏水，被要求低头认错，被千夫所指，她云淡风轻。
被全网攻击痛骂，她我行我素，运筹帷幄。
在韩京眼里，沈凉枝清冷坚强，和脆弱这两个字，从来就不沾边。
“怎么了？”
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嗓音，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似乎怕声音太大，她下一秒就会碎掉。
男人弯下腰，抬手，指腹摩挲她的下巴，替她把泥点子轻轻擦掉。
他想要安慰，又怕刺激到她的伤心事，双手按住她的肩头，语气轻若羽毛，又带了点安慰诱哄：
“嗯？受委屈啦？给哥哥说说。”
淡淡的檀木香，包裹了沈凉枝的四周，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
男人指腹的温度还停留在下巴上。
她本能想要摇头否认，可联想到自己这副毫无说服力的状态，她最后只是嘴角弯了弯，故作轻松。
“一点小事儿，已经解决了。”
韩京却没跟着松懈。
他眼底漆黑，不见笑意，大拇指抚过她嘴角上扬的弧度。
“枝枝，不想笑就别笑了。”
沈凉枝身形一僵，勾起的嘴角缓缓荡平。
韩京没有再追问，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弯腰低头，伸手系在她的腰间，遮挡住她白裙子上的泥点。
身后就是商场，韩京抓住她的手腕。
“我带你去买条新裙子。”
沈凉枝的另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她脚步未动，摇了摇头：
“我想睡一会。”
………
韩京开车，也没问她要去哪儿睡，直接把人带回了他的公寓。
沈凉枝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进了房间，韩京将自己的男士拖鞋递给她，已经光着脚。
“淋了雨，洗个澡再睡，浴室里有新的浴袍。”
沈凉枝道了声谢，穿着大了好几码的拖鞋，进了浴室。
等她再次出来时，韩京已经换好了新的床单，替她拉上窗帘，调好了房间里的温度和湿度。
“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
“嗯。”
……
这一睡，就是整个下午。
沈凉枝醒来的时候，看见陌生的房间，有一瞬间的愣怔。
房间很大，几乎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似乎怕她上厕所起来摔倒，床头留了一盏微弱的小灯。
被子上还残留着原主人身上的淡淡檀木香。
沈凉枝坐了好几秒，才掀开被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厨房的地方还亮着灯源，飘散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
沈凉枝穿着拖鞋走近，一眼就看见了韩京。
高大的男人腰间系着格格不入的围裙，正背对着她，翻炒锅里的菜。
听见脚步声，韩京右手拿着锅铲回头，看见她，嘴角勾起：
“饿了吗？”
沈凉枝走进厨房，看着锅里色香俱全的炒肉丝，有些惊讶。
“你还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