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强打精神，带着两个兽人出发，前往溅血王座堡垒。安尼斯则留在海尔根镇，向老爹介绍部落目前的具体情况，二人此前打过交道，自然不需要我居中传话。她嘱咐我顺便将海尔吉带出来。老阿姨之所以要接下这次的跑腿差事，就是为了此事——她要把小丫头送去孤儿岩学习魔法。
安尼斯早就和盘踞在孤儿岩的乌鸦鬼婆有过接触，对方虽然没见过海尔吉，却也不介意多收一个徒弟。这个艾司莫瑞达在南天际的法师圈子里，比莫伊拉更出名。因为她圆滑世故，并不拘泥于传统，多少有点“有教无类”的意思，所以弟子众多。
徒弟多了，给老师做义务宣传的人就多，老师的名气自然就大。毕竟只有先把自己的老师捧为圣人，弟子们才有机会配享从祀，混个亚圣十哲之类的称号。
老爹对于自己的领地旁边，竟然睡着一只乌鸦鬼婆这件事，起初是比较抵触的。后来经过安尼斯几番联络，艾司莫瑞达派了自己的两个弟子，来海尔根镇做客席法师，这才使双方初步建立起互信。老爹默许对方占山为王，艾司莫瑞达也在名义上服从海尔根和纽格拉男爵的统治。这两个人平日里深居简出，非常低调，老爹又是个什么事都喜欢藏一手的性子，若不是老姨妈告知，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档子事。
海尔吉的魔法学习已经耽搁了好几个月。她此前参与了攻略阳光花园堡垒的军事行动，结果却遭遇社会性死亡，回来之后一度精神崩溃。然后又跟着我远赴哈芬加尔领，整个春季都荒废了。如今小丫头心伤初愈，老阿姨认为，是时候给她上点强度了。
帝国的学院派法师一直斥瑞驰人的魔法为野蛮、原始的黑魔法，而安尼斯则称主流魔法为“男人的可笑把戏”，总之双方处于一种互相看不上眼的状态。老姨妈大概能猜到海尔吉正在偷学不属于瑞驰人的法术，毕竟这丫头最近一直跟着我行动，而我又从不掩饰自己“会耍可笑把戏的男人”之身份。为了不让天资聪颖的宝贝侄女走上歧途，同时又不得罪我这个塑料盟友，把海尔吉送走就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我是无所谓的，反正已经和海尔吉把话说开了，何况她手上有维尔的面具，谁给谁洗脑还不一定呢。虽然我的见识浅薄，但也能隐约感觉到，不同流派的魔法其实拥有共同的基础逻辑。以海尔吉的天赋，假以时日，或许她可以将两个流派融会贯通，成为真正的一代宗师。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是得先把图留斯这关过了再说。
伦德见到我们立刻了然，连忙派人去矿场将两个兽人俘虏请来。大家坐下来把事情一说，也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果然正是博古克酋长派出来的铁匠。也幸亏伦德为人宽厚，从不虐待俘虏，二人竟然还对他这段时间里的照顾表达了一番感激。
当初，我们为了把卢基乌斯军团覆灭的消息传遍天际，要求所有的俘虏写信给自己的家人索要赎金。可是对于兽人来说，荣誉远比生命和自由更重要。让他们写信告知部落，自己兵败被俘，还要拿钱赎人，这还不如一刀宰了他们。所以两个兽人拒绝写信，两位兽人酋长和瑞姬总督也因此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否则，依着克鲁格酋长的心思，区区一千个塞普汀，哪里比得上自家矿里那些星陨石？早就把人领走了。
伦德只知道两个兽人俘虏干活挺卖力气，从没想到竟是这样得宝贝疙瘩。他本就计划在矿场旁边设立铁匠作坊，却苦于没有专业人才，若是二人早点亮明身份，怕是现在已经卖出好几批货了。
拦下已经将痛心疾首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伦德，我安排几个兽人先去休息。作为苦力，他们没有财产，但是伦德已经获得丹格尔和南雅的许可，在矿场执行工分制度，而工分是可以拿来兑换实物的。所以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塔尔弗和卢西亚那里登记，再把自己剩余的工分换成有用的东西。
按照现行的规矩，苦力配发定额的豆饼和少量掺水的麦芽酒，仅能维持不被饿死而已，但是他们可以用工分换取肉类、面包、药物和品质更好的酒，也可以换成现金再从瑞驰人或者虎人那里购买商品。伦德解释说，这个制度的初衷是为了加大俘虏赎身的难度。毕竟要想释放这些人，是需要我把赎金交给佛克瑞斯领主议会的，而我手上的钱也不多，万一大批俘虏同时赎身，很有可能出现没钱走手续的情况。
这么一来，工分制度便会丧失信用，所以伦德想了这个办法。因为赎身的条件是留在溅血王座堡垒，那么除非是实在不想挖矿的人，才会拼命攒工分换取自由身，以便从事其他工作。而对于那些准备继续做矿工的人来说，赎身与否无非是拿到工分还是拿到现金的区别，既然工分也能用来换东西，何不先让自己的生活舒适一些呢？
伦德现在已经将矿场的日常运营交给暗精灵塔尔弗，账务则由卢西亚负责，他抽身出来统筹堡垒各项事务，并找了商栈的虎人帮忙搜寻斯库玛走私犯。
“这样正好，我给你找了个新差事，比这个小城堡可有趣多了。”
我把蛇崖岭部落的现状做了说明，伦德听后默然。
“怎么不说话呢？你是不想去，怪我没有提前和你商量？”
伦德摆了摆手，开始收拾屋里的文件。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该从何处下手，听起来挺复杂的。”
“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建议，就从他们和兽人部落的关系入手。这两个兽人俘虏，不用等南雅总管的确认了，你直接把人领走。至于他们能换来什么条件，那就看你的谈判水平了。”
“这样做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我摇了摇头。
这两个兽人没有往自己的部落寄信，南雅是一定不会收到他们的赎身钱的，也就不会点名要人。即便她听到一些风声又能怎样？我就说他们死了。矿上死两个人也得总管大人批准的吗？
既然已经知道丹格尔和南雅在针对我，那么我也不打算循规蹈矩了，手里这点权力和资源要尽可能利用起来，在他们和我摊牌之前，给我争取更多的筹码。阳光花园堡垒是我的三窟之一，要让伦德好好经营。当然，我没有把这些算计透露给他，免得他压力太大。
我又向伦德介绍了自己所知道的瑞驰人文化，叮嘱他入乡随俗，伦德也把自己手上没做完的事说给我听。忙活完这些，也到了晚餐时间，我在餐厅看到了海尔吉。小丫头对于我的出现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扬起脸笑了笑，就继续和卢西亚说起悄悄话。她们对着面前摆放的一个小本子指指点点，似乎正在讨论里边的内容。
海尔吉和卢西亚说着话，却时不时偷偷用眼睛瞄着我。当看到我端起酒杯走了过去，她赶紧抬手把本子合上。
“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许我看？”
“没什么！”
“是海尔吉写的诗……”
两个小丫头同时回答。卢西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嘴。海尔吉的脸直接红到耳朵根，有些气恼地回头瞪了一眼。
我自然没有无聊到要去窥探少女的隐私，所以并不接茬。
“安尼斯姨妈让你去海尔根镇，她准备送你到孤儿岩学习魔法。我不能陪着你去，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带着米科，把能带的装备也都带上。记住，只学习知识，别掺和其他事，也别露了自己的底牌。”
海尔吉点点头。见我准备回座位，她犹犹豫豫地把小本子递给我。
“哥哥要读一读吗？”
现在，连她的耳朵尖都已经红了。
“好。”
我笑着接过。塔尔弗的妻子卡兰开始分发食物，两个小丫头也端正坐好，准备吃饭。
这是一首长诗，讲述的正是瑞驰人最着名的王者：红鹰。
我当然不懂诗，诺德语也缺乏汉语那种独特的韵律，再加上海尔吉文笔生涩，只是平铺直叙地记录红鹰的一生。
她给这位传奇君主的青年时代增加了不少励志故事，诸如杀死吃人的猛虎，打碎巨人的膝盖之类的。而关于他一统瑞驰领的那一段就乏善可陈。据说当时瑞驰人有十个国王，却被她一笔带过，连名字都懒得给编。重头戏一如既往地放在了红鹰对抗海斯特拉女王的桥段上，在传奇王者化身第一位荆棘之心完成千人斩时达到高潮。最后以他预言瑞驰人终将重获自由而收尾。
我把整首诗细细品读了两遍，才勉强找出四处值得称道的句子，其他的文字过于直白了，有的部分干脆连韵脚都没押上。
“这是我目前找到的资料最全的故事，等这首诗改好了，还要再翻译成瑞驰语。我想把瑞驰人的历史都写成史诗。”
这丫头……
“可以啊，瑞驰人应该有自己的历史。”
海尔吉在我指出的好句子下边划了线，又圈出了不押韵的地方，然后将小本子收了起来。
伦德和海尔吉还要在溅血王座堡垒住上一天，以便收拾行李，再处理一些私人事务。他们倒不必急着出发，老爹要带兵去阳光花园堡垒，还得安排海尔根镇的防务，这些不是三两天就能搞定的。反正伦德和老爹挺熟，再有安尼斯姨妈帮着照应，我并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海尔吉能和动物交流，有米科跟着，可以打探消息，谁能防备一条可爱的狗狗呢？再加上维尔的面具和召唤寒冰元素魔法，我觉得足够她自保了。
至于我，这次就不准备陪他俩中的任何一个了。事实上，未来的一个月，我哪都不去。
因为我知道一件事——
里盖尔快生了。
那还是在去年日暮月的最后一天，我从晨星城接老爹回到佛克瑞斯领，被里盖尔告知她怀孕的消息。我不太懂如何计算预产期，但也知道俗话说的怀胎十月，其实只是四十周，大概九个月而已。既然去年十一月才发现怀孕，那么生产就很可能是在今年的七月喽。
那不就是下个月的事吗！
现在已经是年中月22日，也许用不了四十天，我就要当爸爸了！
可是丹格尔那老狐狸很可能已经在怀疑我了，所以我没办法去里盖尔身边陪着她，甚至都不可以对这件事表现出太多的关注。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啊！
诺德人的文化不算保守，至少女人不用套着垃圾袋过日子，也没有那种和陌生男人说话就要被浸猪笼的变态习俗。但生孩子毕竟是隐私之事，而且对于产妇来说，真的要在松加德门口走一遭，是红事还是白事，那可不一定呢。所以人家一般也不会广而告之，除非是关系特别好的亲戚朋友，才有可能专门派人通知。
还有另一个原因，天际省的气候严苛，再加上医疗水平一言难尽，婴幼儿的夭折率那是相当的高。也正因如此，人们普遍不会庆祝婴儿的出生。到了孩子满月的时候，主家会邀请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亲朋，小范围地聚一下。而正式的庆祝则要等到周岁，有条件的家庭会举办宴会，并且邀请祭司到场祝福。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和巴尔古夫商讨结盟之时，雪漫领的那些贵族会对塔盖尔说，等世子周岁时再前来赴宴。
所以，斯图恩家族大概率也不会立刻放出消息的。
我考虑过以照顾唐娜为由，住到佛克瑞斯城去。但是一个有领地的贵族，对自己的产业不闻不问长达四十天，实在是太可疑了。施泰因倒是住在那边，但我又不敢要求他帮我打听此事。万一这小子是丹格尔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不就成不打自招了吗？
不过我觉得，里盖尔应该会想办法给我报平安的。埃迪和莫瑞正在照顾她，尤其是埃迪，这小子之前就隐约猜到了一点，也很清楚我和里盖尔的关系，只要他脑子没坏，就应该知道立刻给我送信。而在外人看来，莫瑞负责照顾领主夫人饮食，听说夫人生了，回来和自己的未婚夫说起，而埃迪则通知了曾经一起落草的好兄弟。
这么做不会引人怀疑了吧？
嗯，应该没问题。
不！肯定没问题！
这样的话，我绝对不能到处跑，必须要让埃迪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我。
我就待在我的小堡垒里边！
老子哪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