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回京之前，一行人还得去江宁府一趟。
一是实地考察明年御稻种试种地区，二是康熙派胤祉巡视海关。
清朝共有四个江海关、浙海关、闽海关、粤海关，胤禟胤誐受康熙指派整肃关口。
康熙又下令让胤祉去检查，表面是巡视海关，实际上是去收集广东地区实际税收情况，以便为摊丁入亩试验做准备。
如今胤禟胤誐主要都集中在闽粤两个海关，针对海贼问题，初夏时朝廷已下令巡海，修缮沿海炮台、增配巡海战船设备等。
而这些海寇大多集中在北部湾，随着郑氏兵败，一部分支持南明政权的人潜逃国外，有些投靠他国，有些则去外海成了海寇。
沿海地区百姓遇到灾患或管制松散，极易‘入海谋生’。
还有毗邻大清的小国，也常有出海劫掠，侵扰沿海的现象。
海防安全事关重大，但通商带来的巨大利益鼓动人心。
随着这几年海贸发展，无论是康熙还是胤禛胤禟，都已经意识到里头的暴利。
清朝剿灭南明政权、郑氏集团后，如今已对沿海掌控权越发牢固，也不必再推行‘片板不入海’，而是回归到强化海防安全方面。
一旨诏令，数条万丈高船由北向南而来，八旗水师分入各沿海省地。
不到半年时间，倭国一带海贼、北海一带海贼和吕宋一带海贼皆与大清水师交过手，一改此前萎靡风气，大破贼寇。
浙海关。
港口停泊着几只船舰，船头飘扬着彩色旗帜，船体涂抹着蓝白色。船底露出水面的部分还带着部分红色，像是一种金属质感。
几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站在码头跟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说话，穿着短打的农夫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上船。
另一艘船舰上，乌苏里和阿正拿着千里镜观察着这一幕。
“额娘，要不我们下船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吧？”
乌苏里细细看了船身，点了点头：“去看看。”
说罢，乌苏里就将千里镜别在腰间，吩咐诗瑶和方生留在船上。
又喊上胤祉、武卓，四人一齐下了船。
刚一走进，就听见那官员重复一句话：“……建使馆一事还需上报……你们不能买地开钱庄……”
一个洋人带着别扭的腔调道：“以主的名义起誓，我们愿与浙江王国签订友好协议……”
那官员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惊骇道：“这里是大清宁波府！”
“嗯？宁波府？……”
听到这里，乌苏里没忍住笑出声。
果然国别之间的理解存在巨大差距，外国人居然会认为浙江省是一个小王国。
“诚亲王！”
那官员见到胤祉，立刻躬身喊道。
胤祉皱着眉问：“你们在说什么事？”
阿正好奇的打量着几个洋人，看见他们面颊浓密须毛和卷曲的头发，没忍住吐槽：“额娘他们不刮胡子的吗？”
乌苏里笑了笑。
那几个洋人许是发现胤祉地位的不同，连忙跟胤祉攀谈。
胤祉听着他们奇奇怪怪的官话，直接用英语问他们。
几人一听到熟悉的英语，松了一口气，当即兴奋的说起他们的需求。
因为品鉴会，阿正之后也跟胤禟胤祉学过一段时间的英语，也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而且那几人生怕没说清楚，用词发音都力求简单平缓。
乌苏里胎穿来这，本来就是个哑巴英语的人，现在更是只听得懂‘I’‘is’这些。
不过好在还有那个官员跟胤祉解释他的难处，乌苏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清朝开放了通商口后，那几个洋人的公司就想在浙海关设一个交易所，还想来大清开钱庄。
他们公司就是东印度公司，每年都跟大清定制大批瓷器、丝绸的单子。
听完他们的诉求，胤祉很是怀疑他们的用心，但考虑到其中的收益，胤祉没有直接拒绝。
只是让他们耐心等候结果，并嘱咐那官员照看好他们，他会将事情上报。
英吉利人听到这样的答复，眼神闪过一丝遗憾，但还是感谢了一番胤祉，并让人拿了一小箱珠宝送给他。
乌苏里瞥见里头的拇指大的红绿蓝宝石和巴掌大的金砖，就知道他们下了血本了。
这时，阿正突然道：“三伯，我想看看他们的船。”
那几人闻言有些迟疑，纷纷看向为首的中年人。
中年男人眼神略带紧张，看了看胤祉又打量了阿正穿着，憋了半晌为难道：“哦！阁下，我们的工人正在搬运，现在不能参观。”
“不看看，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实力？”
胤祉随即用英语解释道：“这是我侄儿，他的祖父是现任君王，他的父王是下一任继承人。”
不得不说，拿出这个身份后，那几个英吉利人的眼神瞬间亮了，态度更为恭敬。
“哦！原来是王子殿下，失礼。”中年男人摘帽微微欠身，惊喜道。
“殿下想参观尼德兰号吗？这当然是可以的……”
不愧是商人，态度转变之快令人为之瞠目结舌。
几个商人十分殷勤的领着胤祉和阿正参观船。
“这是什么？”
阿正指着一个圆形铁盘询问。
“殿下，这是罗盘，可以在海上指明方向。”
从船头走到船尾，阿正走了百步不到。
“你们的船也不大啊！用这么大的帆，海上风浪不会掀翻你们的船吗？”
中年男人支支吾吾的道：“殿下，做生意本来就有风险，如果贵国能够允许我们直接停岸，我相信这点风险不算什么。”
正要往下船仓走时，中年男子忙劝道：“船仓热得很。”
“我想看看你们都买了什么东西，这样我回去也好跟我父王说。”
“那好吧。”中年男人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转头又让人手下人停下手里的活。
看了一圈，阿正意识到这应该只是最上面的一层，以船体高度，底下最少有两层，最多能有三层。
他拿出千里镜。
“卡梅罗先生，我和我父王都很喜欢这个，你们国家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吗？如果有的话，我父王会有兴趣与跟你们合作。”
“啊！真的吗？”
不多时，一人捧着一箱东西过来。
“殿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里面的怀表和宝石希望您喜欢。”
“这柄剑曾是我们国王赠与我的，现在我想将这柄剑转送给您父王，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嗯，多谢卡梅罗先生，我会将你们的需求转告我祖父和父王的。”阿正十分平淡的让人接下箱子，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希望日后与你们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卡梅罗喜不自胜，几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住表达着他们的期盼。
临下船的时候，居然还有个人用蹩脚的官话贿赂乌苏里。
“……阁下如果能多替我们说说好话，还有多多的宝石和金币。”
乌苏里一时愕然，突然想起什么，故作为难道：“可是我们王爷也不懂你们公司啊！再说了，那是你们的生意，又不是我们王爷的。”
那人顿了半晌，紧接着又道：“请等一下。”
匆匆离开后，那人拿来了一叠纸，一股脑的全塞给乌苏里。
乌苏里看着密密麻麻的外文，一脸真挚的询问：“这是什么？”
“公司董事会介绍，协议、我们公司合并后的……”
虽然话没有什么条理，但乌苏里知道他给的大概是东印度公司组织机制介绍。
乌苏里应承下，还不忘解救同样被人贿赂的武卓。
下船后，武卓看着手里那袋珠宝，一脸纠结道：“我们怎么能拿洋人的钱？”
乌苏里奇怪的看着自己大哥，“大哥，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不拿白不拿！”
“他们没这么好心！”武卓皱了皱眉，看了眼身后的船，“他们船上还安了火炮……”
“他们漂洋过海来这里，就是为了挣钱，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大舅舅！”
阿正停下来招呼两人快点，乌苏里忙把手里拿着东西递给阿正。
“阿正，三爷，你们看看这个。这是那洋人给我的，说是让我转交给你们。”
上了船，胤祉和阿正凑在一起研究东印度公司组织结构。
乌苏里语重心长疏导着武卓。
“大哥，他们虽然不是好人，可每年买了不少我们的瓷器、丝绸，咱们何必跟钱过不去。”
“况且我们收了他们的钱，又不代表真的要帮他们。”
武卓：……
所以是光拿钱不干事？
乌苏里摊摊手，又翻出钱袋里的珠宝，指了指里面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项链。
“跟他们还讲什么道义啊，他们都是做生意都不要道义的人，拿他们的钱都是做好事了。”
武卓摸了摸钱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善事。
“大哥，这珍珠项链刚好有两条，我们去送给额娘和大嫂吧！”
“行。这戒指也不错，可以给阿玛戴戴。”
乌雅秀云和温察静娴一直在船里休息，库林忙着指挥人搬行李。
白捡了一千两的兄妹高高兴兴的走进来。
乌雅秀云见乌苏里脸上的笑容，好奇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额娘！大嫂！今天我跟大哥捡到钱了！”
听了乌苏里这样的形容，乌雅秀云和温察静娴齐齐看向武卓。
武卓解释：“我们下船的时候碰到了几个英吉利人。”
“他们想跟大清做生意，知道诚亲王和弘正阿哥身份不一般，就送了不少珠宝。连带我们，也都送了一袋子。”
贿赂啊。
乌雅秀云点点头，反正是别人要给的。
“额娘，大嫂，给！”
“我大哥也觉得这项链很适合你们呢！”
两人下意识想要推辞，又被乌苏里的话打断。
乌苏里把袋子里的金币摊在桌面上，“这金币上面还印了人像呢！”
……
胤祉和阿正本就智商不凡，很快就将东印度公司的组织机构和股份弄懂了。
这东印度公司像是一个商行，占的股份决定了分利。
相当于一大群一起做买卖，里头还有一个国家参与其中，一起投钱一起分红一起承担风险。
唯一的不解就是，股票真的能那么值钱吗？
相比国外大量购买大清的瓷器、丝绸，大清跟洋人买的东西很少，交易的地方起初是在澳门香山，后来康熙开放了海关。
他们才渐渐是在广东、浙江跟大清人做交易，后来也通过间接的方式购买瓷器，比如通过印度。
可终究还是他们给的钱居多，这也是后来为什么会想要通过鸦片来谋取中国白银。
不过今日的参观，胤祉和阿正也发现了他们一些先进之处。
精铁包裹的船身、船舱设置的炮台窗口、三层的船舱、可以指明方向的罗盘……
消息传到京城时，顿时又令康熙胤禛几人震惊。
原来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地方，洋人的船竟然能用精铁做船身，商船都配置了火炮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