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门口有人影晃动，带起上头的风铃清脆灵响。
那人落进厅的脚纤细白皙，不过片刻便调转了方向重新抬脚，步态间浑是轻盈之姿。
“母亲又找姒同学说些什么呢，能让我也听一听吗？”
另一道轻柔的女声在静谧中响起，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扭头看过去。
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行至二人桌前，拉开椅子，不紧不慢的在二人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抬起的脸上，白皙的过分，偶尔流露出几分孱弱的病气，却让那美显得更独特。
叶姝看看左手边的姒笙，才又转头对上柳嫱的眼，像是疑惑：“怎么，是聊完了吗？”
柳嫱看着这个女儿，莫名的，只觉对方身上的那股子不怒而威的气息越来越浓，再不是记忆中那个娇弱单纯到她掌控安排一切的乖女儿了。
“姝儿你怎......”
“叶夫人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想用一杯咖啡换走我的过去呢。”
哇哦，硝烟味儿越来越浓了呢。
这对母女可真有意思。
姒笙的眸子深邃又淡漠，哪怕她口气染着几分自愉的笑意，却仍旧叫人感受到了刺芒的不适。
柳嫱真的很不喜欢和姒笙接触。
大概是这年轻人身上的扎人劲儿太足，又或许是因为这人总是如此乱七八糟的态度。
“是吗？母亲？”
叶姝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一开始的话题平衡。
但又重新建立了一个平衡。
“当然，作为你的母亲，自然要多了解了解她所接触的人，这样，才不会闹出先前的笑话不是？”柳嫱轻啜了口咖啡，神情优雅泰然：“不过若是姒小姐不方便说，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偏头朝着叶姝笑了笑：“毕竟没人会喜欢说起自己不太好的过去，再免得伤情难止不是？”
啧啧啧。
还真的是好一招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既然知道叫人伤情，您又何必多此一问。”
叶姝翻开点单的本子，抬手招来服务员，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
柳嫱的面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
这已经是姝儿第二次当众让她难堪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姒笙究竟是有什么人格魅力叫她的姝儿如此喜爱。
喜爱到敢公然与她叫板，甚至不惜身体也要插入诸多事情中来，将事变得复杂。
她准备再说些什么，便被一声轻笑抢去了话头。
“既然叶夫人好奇心如此之甚，那点子破事儿，也不是不能拿出来说说。”
姒笙身子抽离椅背，顷身些许，扫了一眼在二人中间的叶姝，将指腹懒幽幽的落在咖啡杯沿边上，不急不缓的刮了刮。
少女眼角有似笑非笑的神色。
“传闻三分真七分假，真的是，我的确不是褚氏血脉，也确是姥姥从外面捡回来的，至于这假的嘛......”她难得的端起咖啡，放到了唇边，掀着的眼皮下看向柳嫱的眸漆黑流转：“姥姥捡到我的地方，可不是什么福利院。”
叶姝放在杯壁上的指尖不着痕迹的动了动。
她盯着对面的姒笙瞧，看见对方仰头幽幽然似的叹了口气，还看见，少女纤细的脖颈在说话时微微滚动。
“福利院那么好的地界儿啊~”姒笙缓缓收起下颚，视线一点一点和柳嫱对上，她笑，嘲意弥漫：“我何德何能住得上的？”
垂着眼搅拌咖啡的叶姝神情顿住。
可能是少女的视线实在太过具有侵略性，猛然掠起的凉薄饶是柳嫱见过形形色色书数千百种人，还是被那其中的平静汹涌灼了一下。
与之对视了几秒，她才撤开目光，用眼角不经意掠了一眼自家女儿，见其神情浅淡不似有什么波动。
然后不紧不慢的拿起勺子放进杯中，悠然搅拌。
“如此听来，姒小姐也是个命苦的人，”柳嫱吐了口息，状似唏嘘，又像是想起什么，于是开口再次问道：“不是福利院，褚老夫人又是在哪里遇见的姒小姐呢？”
说完，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此言过于突兀，便又歉意道：“真是抱歉，年纪大了听到这些伤情的事，都免不得想要知个根底，是我唐突了。”
叶姝轻垂的眼上，睫毛根根分明。
仿佛没有感受到二人之间的暗涌，玻璃外的光打到她的身上，晕着浅淡柔和的光。
姒笙瞧着柳嫱的脸，在她精湛却又拙略的表演上流转过，忽而轻笑出声。
叶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瓷白的勺磕在杯壁上，发出一声和门口风铃不一样的脆响，她偏头看过去。
视线中的少女眼角好似还在这放纵的轻笑中溢出了浅浅的晶莹。
只有柳嫱，冷眼看着面前这时不时就会发神经的疯子，心头鄙夷又轻蔑。
这样的人，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觉得，会是那个人呢？
那个孩子，向来最守规矩，性格温和，从来不会这样，不分场合的乱发神经！
姒笙笑得有些发累，她打了个哈欠随即撑住了脑袋，神情很漫：“叶夫人可真有趣，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不在孤儿院，还能在哪儿呢？”
“当然是死人堆里遇见的咯~”
这个答案叫当场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旋即是一道夹带着些许怒意的杯子碰撞声。
还没喝进唇的咖啡被柳嫱重重的放回桌上，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面带不悦的啧了一声：“姒同学不愿意回答可以，但不要用这种不着调的答案来敷衍我，我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不是？”
“母亲。”
叶姝原本轻柔的嗓音染了几分冽色。
“怎么了姝儿，我这个母亲现在是连你朋友一点怒气都发不得了吗？”
柳嫱冷眉，轻呵，同样不甘示弱。
目光一直在姒笙身上的叶姝沉默一瞬，挪开眼去看柳嫱：“您知道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姒笙看戏似的瞧瞧这个，又瞥一眼那个，大脑为这无声的硝烟味响起愉悦的噼啪声。
“作为异族之人，死人堆很难见吗？”她打了个哈欠，“叶夫人可别忘了，褚氏的血脉，可比起你们叶氏，要纯正得多，所以随脚踩个死人堆捡个没死的弃孩而已，不要那么惊讶好吗？”
“够了！”
这次率先出声的不是柳嫱，而是叶姝。
她像是听见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折磨得她额角细汗冒起，眉眼间都腾起肉眼可见的阴色。
“哇哦~”姒笙偏头看向这明显情绪崩坏的人，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叶小姐这么大反应做什么，吓到我了。”
“姝儿？”
饶是柳嫱，都一时间没搞懂自家女儿忽然发脾气的点在哪里，毕竟她自己都还能没来得及对姒笙口中那句血脉发怒。
不过瞬间，叶姝的情绪好像刹那消失殆尽。
她抬眸看着姒笙，眼睛深处好像有什么，被她挥着棒子狠狠的打了下去。
眨眼之间，姒笙眼见着那东西沉淀消散。
“母亲，父亲还在族里等着您。”
叶姝转头，望向柳嫱。
眼底是平静的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