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穿着一身簇新的中山装，衣兜上别着两只钢笔，皮鞋和头发一样油亮，亮得差点能照出人影来。
凭心而论，不能算丑，但.....像秦寒舒说的那样，气质比较独特。
茹梅一到，小林就站起来，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向茹梅伸出了手。
“茹、茹梅同志，你好......”
茹梅看了看他衣服上蹭过的地方有明显的汗渍，强忍着不适，轻轻挨了一下他的手，然后飞快地缩回。
“坐吧林同志。”
小林嘴里应着，眼睛却直勾勾看着茹梅，眼珠子都不带动一下都。
茹梅更加不适了，找话聊道：“让你久等了。”
小林道：“没关系，没有白等。上回你到百货来找劳资科的秦干事，我是见过你的，不过匆匆一瞥......”
小林上下打量了一下茹梅，“匆匆一瞥，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漂亮。”
茹梅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的条件，杨主任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吧？我再强调一下，我家呢，差一点就是高干家庭，我自己也是中专毕业，现在是百货商店财务科的一名七级办事员，每个月工资37.5元。”
“以我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的级别，不说凤毛麟角吧，也是少见了，所以我前途肯定是光明的。”
差一点就是高干家庭？这一点恐怕差得有些多......
小林的谈吐让茹梅很想就此起身离开，可想到杨主任，又生生忍住了。
一个单位的，对方又是领导，面子情总是要顾的。
“茹梅同志，你是舞蹈演员，这一点，其实我的父母是不太能接受的，毕竟在舞台上蹦蹦跳跳给人看，不太光荣。”
“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喜欢你，他们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有一点，我们结婚以后，你就不能再跳舞了，最好是辞职在家做个家庭主妇，抓紧给我们家生个儿子出来，然后好好照顾家庭。”
“我父母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尽心尽力把他们伺候好了，他们肯定就会真心认可你这个儿媳妇了。”
小林的嘴巴不停，茹梅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才找到气口打断他的话。
“林同志，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说这些恐怕不合适吧？”
小林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尽快定下来吗？”
茹梅：“......有没有一种可能，定下来的前提是，我们互相看上了对方？”
小林扶了扶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一脸满意道：“茹梅同志，这个你放心，我对你本人还是很满意的。”
茹梅：“......”
顿了顿，小林又道：
“不过，杨主任没跟我详细介绍你的家庭情况，只说你家的条件不错，父亲也是干部。”
“如果是这样，咱们也算门当户对了。”
“对了，你父亲具体是什么干部？跟商业局那边说得上话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在事业上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小林便殷切地望着茹梅。
茹梅：“......我父亲恐怕没那个本事。”
小林失望了一下，道：“没关系，反正你个人条件不错，足以弥补家世方面的缺陷了。”
茹梅忍无可忍，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隔壁爆发一阵哄笑。
相邻的两桌是用屏风隔着的，看不见人，但声音稍微大点就能听见说话声。
茹梅原本不确定隔壁桌的人在笑什么，可接着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闭嘴，笑个屁！”
是霍振铎。
“就是，笑什么啊？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男同志啊？”这个声音也很熟，是常年跟在霍振铎屁股后边的阿杰。
一群人在这吃饭，霍振铎肯定不会是跟着茹梅来的。
如果换成以往，茹梅肯定又得感慨一下缘分什么的。
可今天她只觉得很丢脸。
她相亲了这么个人，偏偏还撞上了霍振铎。
小林丝毫没察觉隔壁桌的人在笑他，还起身过去想让人家小点声，不过看到隔壁一桌子人都不像善茬，又话都没说出口就回来了。
“茹梅同志，你吃饱了吗？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电影吧？”
茹梅不想看电影，但想赶紧离开这。
小林高兴地点头，道：“今天的饭菜需要五块零八毛、四两粮票、五两肉票，你给我一半就行，我去付钱。”
茹梅一顿，掏出钱票，放到桌上。
小林拿着钱票下楼去了。
茹梅觉得她应该跟着一块下去，可她还没来得及起身，霍振铎就坐到了旁边。
霍振铎淡淡瞟了她一眼，道：“那玩意儿哪找的？不靠谱。”
茹梅心头顿生一股火气，硬邦邦道：“不关你的事。”
霍振铎转着打火机的手一顿，然后又道：“我说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别不把人生大事当一回事。”
说完，霍振铎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桌。
茹梅忽然觉得特别委屈，眼泪刷就下来了。
她擦开眼泪，蹭地起身，走到霍振铎身边，伸手就是一拳头砸到霍振铎的身上。
霍振铎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拳。
其他人呆呆地看着，漂亮的女同志表情恶狠狠，雨点般的拳头招呼到他们的大哥身上，像是跟他们大哥有什么深仇大恨。
而他们的大哥呢，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坐在那，别说还手了，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任由人家拳打脚踢。
卧槽......
茹梅终于打累了，停了手。
她含着泪的眼睛瞪着霍振铎，咬牙道：“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茹梅回到座位，拿去自己的包，就大步离开了。
中途碰到付完钱回来找人的小林，她还抽空交待了一句，“我没看上你，以后不必再联系。”
登登登的下楼梯的脚步声过后，便是一片寂静。
小林茫然四顾了一会，把剩下的菜打包好，也走了。
阿杰小心翼翼地凑到还发着呆的霍振铎边上，“霍哥，你没事吧？”
霍振铎回过神，也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
这估计是刚刚茹梅的指甲带到的。
霍振铎摸了摸划伤，刺刺啦啦的，跟他心头的感受一样。
提醒着他，他的人生要发生重大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