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变化
身体无法动弹，只有心儿还向往着自由。
四周的一切都像死去了那般安静，无论是哪一天，孙悟空都只能像一块朽木般的趴着，无法动弹，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瘙痒。
紧跟着的是死亡，当孙悟空开始有意识的培养一些东西解闷儿的时候，它们的死亡便从此环绕在他的周身。
春去又冬来，肉体上已经不再感到疼痛，精神却完全放弃了思考。
再往后，倒是有个罗汉来陪着他解了一年的闷，可惜那罗汉第二年就死了，比孙悟空养的小宠物生命都还要短暂。
继续趴着，直到有一天，几本书送到了他的面前。
孙悟空是很讨厌看书的，他会看，能看懂并不代表他乐意看，他喜欢和那些兄弟们饮酒作乐，哪怕是昔日在求仙求道时，听到妙处，也只会像一个小猴子一般蹦起来，在菩提的面前上蹿下跳，哪怕受了戒律，也不曾悔改。
知识这种东西需要漫长的积累，而孙悟空喜欢变化的东西，他喜欢有人簇拥着他，当初在被菩提祖师赶下山之前，不就正是在和那些师兄们耍弄那七十二变。
要让这样的孙悟空去看书，还是凡人孩童看的小人书，是决计不可能的。
倘若是在被压下山的第一年，他只会愤怒的将这些书撕的七八烂，倘若是在被压下山的前三年，他只会将这些味同嚼蜡的书籍拨楞到一边儿，宁愿去摆弄一些小虫子。
可是现在，他总算有心思去看这些东西了。
他会去看，也看得懂，但依然算不上喜欢。
这里的土地公给他派了些活，让他去管理这些凡人们，孙悟空觉得这有何难，当初他在那72洞当妖王的时候，哪个妖精不对他言听计从，小小的花果山群猴，也都在短短的几十年内被他训练的能和天兵天将斗上一斗。
只是当真接手之后，孙悟空有些傻眼。
这些人类的屁事怎么那么多？
吃喝拉撒要管，街坊邻里吵架要管，五行山底下的城镇，加上高老庄里面的人口，总共扒拉到一起现在也不过数千人，怎么每天就弄出来那么多破事。
人口太少了要闹腾，人口太多了也要闹腾，嫌弃人口少的时候，他们自己不生孩子，嫌弃人口多的时候，又没办法把人多的人口赶出去。
妖精们是不会存在人口过多的问题的，多出来的一般就被吃掉了。
文明的进步需要工匠，需要脑力工作者，需要体力工作者，人们互相之间会压迫，会斗争，会自己形成小势力。小势力之间又互相争斗、猜疑，最终慢慢的在时光的变迁下形成一个大势力，然后主管内部的一切。
这些人，孙悟空原本都是懒得理睬的，直到有一天，村里头来了个年轻人。
这人据说是从大汉那边流浪到这里来的，文采飞扬，工匠之事也略通一二，最重要的是还特别能打，一个练武的能和那些修仙的人斗上几招，剑使的也爽快，可惜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好饮酒，又喜欢闹事。
闹的孙悟空闲的烦了，便将这人扔去管马。
结果这人把马都放走了，还说什么这里的人瞧不起他，天天念叨着要回大汉带兵过来，踏平这个小城镇。
孙悟空喊人去逮，当互相见到之后，他又发现这个人长得确实很讨喜，还有其他的村民为对方求情，于是，孙悟空决定放对方一马，让他去酿酒。
这已经对人家很好了，毕竟早先就听说过这家伙喜欢喝酒，这下把人派到酒窖里面去，就算是对方每桶喝上那么几口，大家也都只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不会追究。
然后这人就因为喝酒，醉倒把整个酒窖全部清光了，大量的酒水洒出来，还在新年宴会上不小心着了火。
平起听着听着，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表情奇怪地打断道：“你说的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你自己？”
“不是。”孙悟空摆摆手，指了指他身旁的坟墓，“那小子在这儿呢，被我派人抓回来之后乱棍打死了。”
平起愣了一下，“啊，大圣好威风。”
“我不是故意的。”孙悟空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他原本还挺喜欢这个人的，年轻有冲劲，狂傲不羁，自身又有本事，孙悟空本想重用他，或许再让他熬个几年，就能成为这五行山城镇的镇长，毕竟这家伙是有文采的，只要稍加培养，管理一个小小的城镇，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但凡人没有他的铜头铁脑，没有他的金刚不坏。
雷一劈就死了，火一烧就焦了，棍棒打着打着就没了声息。
愤怒的村民把这个年轻人的尸体都碾成了肉泥，并且叫嚣着要吊死他的孩子。
那些村民的话语，至今还在孙悟空的耳边回响。
“那是我们三年的窖藏啊，多少粮食都被这家伙给糟蹋了，大圣啊，你本是通天，可知道这一桶酒就是多少粮食，这一桶酒的粮食，就能救下多少快要饿死的人呀。每年的冬天，天气寒冷，我们需要酒水来暖暖身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生活，就被这家伙给糟蹋了！大圣啊，他是快活了，是潇洒了。可一个人的快活与潇洒，背后是多少遭瘟了的倒霉人啊！”
尽管村民们气急败坏，孙悟空还是在沉默许久之后，一力将年轻人的孩子保了下了。
这孩子是他的崇拜者。
现在这个年头，在天庭的禁令下，还听说过齐天大圣威名的人可不多了，他的名号大多都是在妖怪那里传播，凡人们想要听说，都要花上大把的力气。可这孩子不同，他出生的那一年，就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那一天，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他喜欢那个大闹天宫的神话，每个月都要来这里，听孙悟空讲他曾经的故事，还说要为他立书，做传。
孩子目前跟了别的人家，姓吴。
孙悟空沉重地说道：“时间是一件沉重的东西，直到我回首过去，往日闹天宫的那份狂傲，今日才刺中了我的眉心。我杀死了另一个我，另一个我的孩子现在是我的信徒，孩子要为我着书立传，而故事的结尾，是我杀死了我。”
平起听完了这些故事，心中有些感慨。
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都是照常运转着的，往日还没有察觉过什么，直到今朝才突然发现，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远处飘来一朵云彩，那天庭的使者到了，要平起速速前去接见。
没能再多聊一些，平起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放在孙悟空面前，便急匆匆的远去了。
拿起书，孙悟空仔细临摹上面的字。
《政治思想与道德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