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但求吃饱
“好你个猴头。”
平起气急败坏，“嘴上把我的书数落成那般的样子，倒过头私下里却读了万遍。可真是世风日下，猴心不古，没想到你个毛脸雷公嘴的家伙也会开始诓人了。”
孙悟空并不服气，“谁诓你了？不过是点儿小人书而已，待我哪天出去，给你寻些天珍地宝还你都行。莫说是这点凡人间的奇迹淫巧，就是那太上老君炉子里的丹方，玉皇大帝龙椅下的功法，到时候你想要哪个，我给你哪个行了吧？”
平起嗤之以鼻，“你个猴头连如来都打不过，现在更是法力衰退成这样，唬谁呢你？”
他走到孙悟空的旁边，坐了下来。
不仔细瞧还不知道，这些书上竟然还写了些标注，虽说苦于没有笔墨，可孙悟空竟用细小的树枝石子儿在书籍上划出了轻微的痕迹，以这种方式来写字。
日日夜夜，倒是凭着这点书撑过了一年。
孙悟空解释道：“你这种小人书，真是经不得看，只消三五天便被俺老孙通读了一遍。自那之后就倒背如流，变着法琢磨了点东西。”
孙悟空指了指一旁的地面。
平起仔细看去，其中有的是写文章，是根据语文书中的故事续写出来的一小段情景，另一些可就不得了了，竟然是许许多多的计算公式。
更加渗人的是，这些公式中所标注的物理和化学量，有些不太一样。
“你瞧。”孙悟空指着书说道：“我一打眼儿便看出来了，你这书里写的道理是对的，可东西对不上。也可能是你所说的那个世界，这里的法则不大一样，从质量、密度，空气含量、可燃物的燃烧时间以及世间万物的构成都有所差别，大体上能计算的东西我都算出来了，可更多的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悟空瞧瞧附在平起的耳边，低声道：“你那还有这种书，借俺瞧瞧。”
平起冷笑一声，“怎么，前夜不才对这东西嗤之以鼻嘛，怎得今日就向我要了。”
“老弟，你就给我便是~”孙悟空耍滑似地打了他一下，“这书中的东西确实像我先前所说一般，是那水中捞月、壁里安柱，寻常仙家学来确实是无用的，只可惜你瞧我如今被关在这里，是身儿也动不得，法力也转不了，只能做些这点脑力事。你便让我打发打发点时间，等出去了，我给你摘桃子吃。”
平起摇头，“不吃不吃，我还是那般的话，你要帮我个忙，我才把后续的东西给你。”
“好说，什么忙？”孙悟空追问。
平起笑着说：“在我不在的时候，稍微能代替我一阵，管理管理那帮刁民。倒也不用你太过费心，基础的领导班子我都会布置好，只需你学习之后，指点出大致的方向即可。大圣，这些东西虽说对仙家无用，可对于那些凡人们就是有用的呀。”
“哪有什么用？”孙悟空紧皱眉头，“你若是要教他们这些东西，我倒不太同意了，不如教些仙法，炼点儿丹药，到时成了几个仙人，岂不更美哉。当然，若是你没有功法，哥哥我这儿倒是也有几部简单的，赠与你便是。”
平起摇摇头，“不一样的。”
他唤出映月湖，动了几下，用水光和天光映照出远处村庄的景象。
身为这里的土地神，平起也只需看上一眼，就能明白这些人心中的重重心事，以及他们内心当中最重要的愿望，过往的经历等等。
无需多久，他便紧皱上了眉头。
即使是在他自己的用心治理下，没有天灾，却依旧有着人祸发生。
“你瞧。”
平起指着几户人家，“这个车夫，整日以出卖自己脚力为生，终年到头也只能挣得那么三两钱，心里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买辆车，老实肯干，可死亡与苦难才是他的主旋律，也是这个时代人们的主旋律。还有这个老丈人，往年以卖炭为生，就在上一年的冬天烧了千余斤的碳，却被豪强轻易的抢走，自己险些冻死于大雪之中。”
平起不禁吟唱道：“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别唱了，烦死了。”孙悟空摆着手，龇牙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这土地治理不当，要我说就该教他们仙法，逆天改命，长生不老，到时候还哪有谁敢欺压他们？”
平起顿时急了，“你怎得不懂呢？如果生产力不提高的话，再多几个仙人，也只是一个又一个新出来的，压在所有人民群众身上的豪强啊。你能让一个人成为仙人，能够让一群人长生不老，可是更多的人呢，更多的人又该怎么办？就应该教他们学习，给他们启蒙教育，为他们建设工厂、建造医院、建造学校，只有整个人类社会富裕起来了，带领他们发展整个社会的力量才是硬道理。”
两个人很快的就吵了起来。事到如今，他们争吵的目的已经不是做不做这件事了，而是怎么做。
“教仙法！”
“走科学！”
“教仙法！！”
“走科学！！”
从晌午吵到日落，又从日落吵到清晨，两人变着花样的吵来吵去，最终还是沦为了简单的顽童逗骂。
也许当初孙悟空和降龙罗汉就是这么吵了一年的。
到最后也没有吵出个结果来。中午时分，两人相背而靠，互相赌着气。
不多时，平起耳朵一动，听见了远处的步伐声。
一个放牛童赶着牛走了过来，好奇地张望着这里。
“那小孩儿，过来。”孙悟空眼前一亮，招呼着将放牛童拉到身边，“你可愿学那仙术，成仙作主？若是你此刻答应，我便授你几个诀窍，要知道，我可是那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平起也赶忙凑上去，“小孩，你可想好了？我也能教你东西，教你那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礼，一旦学成，数万万民众都将因你而受益呀。”
两人再次相争不下。
那小孩儿左看右看，竟也不显得怕生，只是伸出手，冲他们说道。
“你们有吃的吗？”放牛童问，“我已经两天不曾吃饭了，谁给我些吃的，我便听谁的。”
孙悟空很是疑惑，“你胯下不是有头青牛吗，何不杀了这牛，烤那肉吃？”
小孩抱紧青牛，“吃不得，吃不得，这牛可宝贵，这里俺爹说了，就是我在外头死了，也得把牛给牵回来。”
见孙悟空沉默不语，平起便也从身上拿了些吃的给那小孩，打发他去了。
过了一会儿，孙悟空才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如果那书中说的是真的，如果让凡人也了解这些东西，或许他们真的能靠自己的力量富起来。可这法子实在是太脆弱了，天地有变，只需轻颤上几下，就能将这些人的一切努力抹去。就像我的花果山，经营几百年，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天庭的一场大火，种种都化为了烟灰。”
孙悟空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能成吗？”
“试试看吧。”平起抓住他的手，“你可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纵然是失败了又如何？成功不是终点，失败也绝非末日，我们需要的只是继续前进下去的勇气。”
最后，孙悟空的神情茫然了一瞬，很快就又变得洒脱了，他笑了起来，抖落掉些许灰尘，毛发微张，像是当初那般桀骜。
他再度看向天空，只是不再大吼，不再愤怒。
“再给我些书吧。”
在这之后，平起将剩余的书籍报刊都一股气的搬到了五行山脚下，他自己则是继续稍稍治理了一番，现下的土地并没有继续对外进行扩张，便暂且结束了回合。
平静的一天再度过去，当重新打开游戏机时，平起看到了毛发变得有些稀疏的孙悟空。
在这一年里，孙悟空还真做出了不少事，他按照历史进程那样缓慢的发展，首先将几大发明一一引导人们搞了出来。
亲身指导的速度非常快，远超平起的一年一次探望，目前这里的人们已经掌握了火药、水泥、纸张，他们重新修建了许多房屋，甚至开始打算重新修建道路，建造更多的船只。
平起也获得了巨量的香火以及力量上的提升，可惜他在现实里已经放弃了修炼这条路，成为了土地神，否则现在只怕已经突破到了六阶甚至七阶了。
尽管如此，平起也异常的欣喜。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恐怕已经迈入了真正神仙级别的行列，能和少部分有名的小神仙掰掰腕子的程度。
只可惜，相比于平起，孙悟空的状态很明显不太好。
“为什么罪犯没有产出，他们难道不缴税的吗？！为什么失业人群不会自己找点儿事儿做，我明明都给他们吃饱了饭，就不能自已义务劳动一下吗？！”
避开了盛怒中的孙悟空，平起来到五行山脚下的村庄，哦不，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城镇了。
在城镇当中闲逛，不多时，平起忽然感到天外有什么东西正纵光而来。
啪嗒，啪嗒。
佛光至，几个头颅被扔到了平起脚下。
这是那几个先前被平起拉出去，要求探路的闹事修士的头颅。
缓缓抬起头，平起的脸上爆出青筋。
“灵吉——”
“土地。”灵吉菩萨昂首念道：“你越界了。”
他的佛光更盛，普照城镇中的街区，只是刹那，人类便在惨叫声中纷纷蒸发消失，化作佛光中的一部分，被渡取了西天极乐净土。
痛苦、绝望还有死亡，构成了一副在熠熠金光之中，瑰丽异常的菩萨降世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