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纪衍的一切，她几乎都知道。
可那也是仅限于她认识纪衍后的一切。
在没有认识他之前的十几年人生里，她仍然是空白的探索阶段。
而最富有神秘色彩的当属他眉角的这道疤了。
之前是不敢问，后来太多比疤痕更重要的事想知道，反而忽略了这最外在的标识。
要不是刚刚那个梦，她一定还会继续糊里糊涂下去。
“你暗恋我这么久的时间里都没有想着打听一下这道疤痕的故事吗？”纪衍挑眉，调侃莫小安。
莫小安咬唇嘀咕：“还不是每天要关注的东西太多，根本来不及……”
“救一个小女孩受的伤。”纪衍垂眸，手指无所谓地擦过疤痕，“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说什么都是淡淡的，像什么都不会进到他的心里。
可他这一句的云淡风轻，狠狠地撞进了莫小安的心房。
莫小安眨眨眼，看着纪衍的脸，脱口而出那个巷弄：“你去过秋水巷弄对不对。”
纪衍盯着莫小安，亮如黑曜的眼眸转而认真地像要从她的突然具象里发现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莫小安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
原来优秀如纪衍，也会有不敢相信，思维走差的时候。
他潜意识里大概想到了她就是小时候他奋不顾身伤到头也要救的小女孩，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才没往那儿想。
“我……猜的~”莫小安抿唇，大大的眼睛直溜溜地转动三百六十度，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即便没有小时候这意外的美好，她和纪衍之间也不会少了什么。
反过来想想，也许正因为有小时候这意外的境遇，长大后哪怕她没有立刻认出他来，也用一见钟情所代替了。
他眼角的疤痕让别人觉得生怵，偏偏令她熟悉。
老天赐予的锦上添花，在适当的时机让她知道，也会在适当的时机让纪衍知道的。
她不急。
“对了，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
莫小安转移话题。
纪衍：“赵昊。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要先做好准备。资金也好，08项目的生产过程也好。我绝对不能让爸失望。”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坚定像猎猎的冬风，试图吹过所有的阻碍和阴霾。
那时候纪女士说纪衍坚定地选择子承父业，要把纪叔叔没有做到的事继续做下去，莫小安没有问那到底是什么。
关于纪衍父母这块，是纪衍的禁忌。
没有人主动提起过，更没有人主动敢提。
每一次纪衍发呆，或者不自觉眉眼间又流露出的寒气，落在莫小安的眼里总是很心疼。
她忍不住想，如果纪衍的父母还在，没有那么早地离开他，纪衍一定会是个温暖明媚的男孩子。
莫小安像抱家里的玩具抱枕一样给他一个大大的用力的抱抱。
“不会的，我爸爸说过，父母永远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感到失望。”
纪衍回神，垂眸。
她是如此坚定，勇敢，美好，温暖。
他承认，他是被她的温暖所吸引的。
犹如雨天躲不过晴天的太阳，没有人可以拒绝和煦日光。
关于他的父母，纪女士一定跟她提过却一定没有详细地提过。她一直没有问他，保持着分寸和空间。
现在是他舍不得再把她推开，是他想要告诉她那块内心深处的冰山是怎么建成的。
“十三岁那年，爸爸和妈妈出车祸走了。在这之前爸爸查出肺癌，所剩的时间不多了。爸爸这一辈子都扑在科研上，很少陪我和妈妈。小时候我不懂事，跟妈妈抱怨过，为什么爸爸总是那么忙，没时间陪我。我妈说爸爸没有忙着陪我是在陪别的千千万万的小朋友。他在做很了不起的事情。我看着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机器人，我觉得妈妈说的对，爸爸的忙不是在忙他自己的事，是在忙着造福很多跟我一样无聊的小朋友。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没真正了解这些机器人的意义。”
“他生病之后拿着病历单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一整天。那天正好是爸爸的生日。他难得在家里，可妈妈却说爸爸心情不好，让我不要去烦他。”
“我记得……我过去后，他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小衍，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怎么好’。”
纪衍说这些话的时候把莫小安抱回床上，他和衣躺在旁边的躺椅跟她说起自己从事AI智能的真正原因。
小夜灯散出一圈圈的圆晕，他回忆起父母双眼里的过去和温柔跟灯晕交织在一起，整个人像艺术家笔下即将完成的油画，带着莫小安一起回到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秒。
“他冲我苦笑，像是在问我怎么办，更多的又像是在跟我说他的难过。妈妈抱着他哭了，跟我说爸爸生病了。我不知道爸爸具体生了什么病，以为他生病了就会在家休息，至少可以不用缺席我的生活几天。但仅仅只是一天，第二天他就又重新开始工作，并且是更拼命地工作，甚至家也不回了。妈妈说要去照顾爸爸，跟着一起搬去公司。很快，我便收到爸妈出车祸的消息。”
“当我从学校往医院赶，看到的只是盖在他们身上的两块白布。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给我。我听到医生跟我说对不起，他们已经尽力了。我坐在医院的长廊上被纪女士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很怕我崩溃似的，不停地跟我说有她在，她会代替爸爸妈妈好好照顾我。小安，你知道人死的感觉吗？”
纪衍侧了一个身，用手臂当枕头枕在脑袋下面，盯着天花板上没有开的琉璃灯眨眨眼说道，“没有任何感觉。”
“电视里那些都是演的，悲痛？痛哭？天塌下来？不对，被通知死亡的那个当下没有任何感觉。你甚至不明白死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道所有人都来告诉我不必悲伤，可我的心里没有悲伤。我没觉得他们离开了我，我觉得他们跟以前一样去出差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葬礼的时候我拿着警察从车子里找出来的爸爸还没有弄完的机器人的模型不停地回想起爸爸跟我说过的话，他说他最骄傲的事情是这辈子把他的爱好当成了可以奋斗终生的工作，他最大的遗憾是因为生病不能完成普及AI智能的心愿。我看着他和妈妈的葬礼照片，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我想让他们看到传承，想让爸爸知道他可以好好地休息，他的儿子帮他实现了他的心愿。以后大部分的人家能买得起无限科技的产品，进入到AI智能时代的产品是由无限科技做的引路人。”
说这些的时候，纪衍很平静。
就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