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难兄难弟
三人寻了一处桌坐下，无殇便将两坛酒和三个碗放上去，拔掉泥塞，酒香四溢，乃是绝佳的上等灵酿，林昱倒鲜少饮酒，即便饮也是那些寻常之辈一生难以得见的珍品，但这小地方里面，也有酿酒巨匠。
无殇倒是没让林昱动手，自己便倾着酒坛，给三个碗里满上了酒。
“老夫这里倒是没有什么能拿出手招待你们的。”
“将就一下吧。”
无殇那干瘪如橘皮的老脸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苦涩之笑。
林昱和纪妃萱对视了一眼，也都不客气，直接便拿过碗来，仰首喝下。
这酒是烈酒，入口辛辣，但味美无比，且甘液入喉，便让两人脏腑火热起来，好似一股股暖流从丹田涌出来一般，令人浑身舒泰，不由大呼过瘾。
“好酒。”
林昱倒也爽快，一连喝了六七大碗。
纪妃萱倒不是特别喜欢这种辛辣的烈酒，与之相比，林昱拿出来的窖藏倒更让她喜欢多些，只不过让她讶异的是，无殇曾经也与她一样，除了剑派中的事以外，他并不关心。
看来四百年时日以来，这位师伯真的没有再用过剑了。
“昱哥哥，你刚才跟我师伯说了什么？”
纪妃萱看着林昱，后者此时正对这烈酒爱不释口，似乎也无需多说，光是这酒坛子里的味道，就足以严明他心中的意思。
“没什么，只是前辈需要知道，你很重要。”
林昱在桌台下的手轻轻顺着她的柔夷滑过，他低头看向她，笑道。
纪妃萱俏脸一红，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着实有些不正经。
“纪丫头，我师兄想要你做剑主，也许只是因为，你跟他以前差不多。”
无殇放下酒碗，看向纪妃萱。
纪妃萱微怔。
“他身为阳剑，极有天赋，但也只是专注于修剑一道，从不关心其他事，但我不同，我修习阴剑，但谈吐也颇有处境，人人都以为我会是下任剑主的人选。”
无殇回忆往昔，目光有些黯然。
“但后来师尊选择了他，这便引起了……麻烦。”
“那件事我听说过……听说您与师尊两人约决死战，从第一剑峰之顶，一路打到剑葬山脉深处，连好几处剑冢都被你们的余波给彻底毁了。”
纪妃萱只是回忆一番那场景……两名强大剑修，不过一人一剑，却让天地都为之变色，不可谓不惊心动魄，事实上，阳剑圣尊也提及过此事，而纪妃萱自幼便听过。
“那一战，我输了。“
无殇苦笑道。“但我输给他，却不是因实力不佳。“
“原本我不可能输，我二人都初入造化，但在剑的意势上，我却比他走得更远，当时我已领悟剑域雏形，而他的阳炎剑势甚至还意象不稳。”
“只可惜，我输在了志上。”
无殇浑浊的老目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似乎那与自家师兄血战，从天入地的场景犹在眼前。
“志？”
纪妃萱柳眉微蹙，但林昱却已是懂了几分。
“直到那时我方才发现，师兄他有纵横联合的大志气。万剑千山已是形如分裂，何时崩塌都不奇怪，人人皆说我万剑千山乃是普界大派，实则不过二流，若十五剑峰不真正在一人手中凝聚，也许当世，便是万剑千山的末路。”
“而如今，这剑修第一大派，恐怕距离垮塌已不远了。”
无殇的言语中尽是沉闷与痛楚，此时已是苦酒入喉心作痛，即便这酒着实香得很，可现在不过味同嚼蜡。
林昱没有开口，只是盯着那酒碗中的琼浆玉液，若有所思。
无殇说的倒是一点不错，同门剑修，却为了不让纪妃萱可以登临剑主之位，宁愿跟邪修勾结，邪修的名声已经臭到人人可闻，而堂堂普界大派中竟然有人如此做，不难想象，若是此事被透露出来……
那位阳剑圣尊恐怕会第一个挑起战端。
那便会是数万年以来，剑修之内的又一次乱战，上一次，剑修一派元气大伤，彻底跌落巅峰，而这一次，也许就是剑修彻底没落的时刻。
万剑千山的剑修内战，等打完了也不可能有胜者，除了渔翁得利的外来者。
“我后来用了好些年，才明白师尊的用意——万剑千山不会再有什么剑峰之分，也不会有十五名剑主，而是只有一名宗主！”
“我师兄虽然天赋不及我，但却有如此大志，反观于我，安于现状，认为剑派如此却没有问题。”
无殇的话说到最后有些失望，眼中的黯淡之色越来越浓厚，最终化为浓郁的哀默。
“当我知晓这点以后，道心失衡。”
“最终，我还是将剑主之位让给了师兄。”
言语之间，桌上的酒坛便已空了其一，无殇又倒满了酒，继续说道：“只可惜，他有些急于求成了……剑葬山脉乃是此界最凶险的危地，即便登临至圣，走入其中也得多加小心才是。“
“如今，他被洪荒剑煞害了脑子，曾经的大志也无法完成了。”
似乎是在为了那个人尽皆知的“疯剑”惋惜，无殇举起酒碗，苦笑，仰首饮下。
当真一对难兄难弟。
“妃萱可以做到的。”
林昱放下酒碗，声音冷冽而霸道。
“但她需要您的支持，虽然阴阳双剑反目成仇已是四百余年，但据晚辈所知，您二人双剑合璧，可战天地。”
无殇笑了。
“老夫自然会支持的，师侄老远来此，不正是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若还有些用处吗？”
这位佝偻的老者放下酒碗的时候，店中突然平静了，因为一股冰寒的剑势流转于其中。
“也罢，就让那些家伙，再见识一下阴剑的厉害。”
无殇的眼眸中陡然爆射出两道剑光，瞬息间便悄无声息地洞穿了虚空。
林昱和纪妃萱眼神一凝。
看来这位曾经的“阴剑”，即便在输给了阳剑以后，哪怕躲在这里酿酒度日，修为却也从未有丝毫衰退，这剑域已成实质，似乎这一小方天地都在这老者的意念之下。
剑域，这便是剑修一途的顶峰，也是纪妃萱立誓要达到的高度。
“没想到，师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纪妃萱轻叹一声，眼神中满是崇敬。
她不敢奢求有朝一日能够走到飞升之境，但只要能够与无殇师伯站在同一个层次，那便是她绝对要达成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