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夫请说。”
“大人，雇人一事，大人定自有安排，只是，您公务繁忙，衙门上下也经常不得闲，民妇想出银两开一家雇佣牙行，帮大人分忧。”
堂上几人都愣了愣。
“似乎没这个必要，本县有牙行。”
“是。如今县城三间牙行，官牙平物价、通商贾，掌人口流转之事，两家私牙经营店铺买卖、房屋租赁、交易介绍等，只是未来茶园与果园所需人力众多，牙行事务众多，若有一家专司雇佣人力的牙行就好了，只做这一件事。”丁希睿说完，默默在心里吐槽，“人口流转”大部分是奴仆买卖，她不想看着好端端的人下饺子一般跳入大商户的锅里，再难自由。她与家里人商量好，想做一家雇佣劳工的店铺，投入开业的钱，官府出面，找靠谱的人管理。
“嗯……”李行简思考着，专司雇佣之事，主意很好。只是雇佣之事不简单，官牙偶尔也要处理纠纷，做工之人敲诈，主家苛待，工钱对不上等，有时还会发生命案。他们宁肯做一锤子买卖，身契一过，银钱一了，两不相干。
“大人，前些时日在酒馆闹事的十几个少年，若有人帮他们介绍合适的差事，他们也许不会受人蛊惑，走上歪路。”丁希睿送上一针强心剂。
“咳咳。”李行简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凌俊生转头看了一眼丁希睿，示意她别说了。
“大人恕罪……”丁希睿赶紧低下头，林明轩立刻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大人，内人只是心有担忧，并无他意，雇佣牙行之事，全凭大人做主。”
李行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本官何尝不知城中流民之忧患，你夫妻二人有心了。”
“多谢大人。”丁希睿吓出了一身冷汗。李行简到底是官，她是普通小民，纵使两方已经熟悉，他们夫妻多次助力县衙，不久前才刚刚受过嘉奖，也不能以任何形式说官员的不是，不能说他做得不到位。
李行简站起身：“此事做起来不容易，但有长远益处，本官就交由欧县丞主理，凌捕头从旁协助，你们夫妻二人有任何想法，可与欧县丞、凌捕头商议。”
“大人英明，多谢大人。”丁林二人相视一眼，松了一口气。不买店铺，不做生意，出资做雇佣牙行，他们商量了很久才有了这个主意，今日终于推动了一步。午后阳光强烈，丁希睿全身暖过来，慢慢走回医馆。隔天，她去钱庄取了一百两银子，加上安雨墨给了五十两，一起拿到县衙，与欧、凌二人商议执行细节，首先，经营牙行需要先雇人，欧县丞会张贴告示，协助检查应聘之人的履历，此后，衙门只负责外围协助，必要时出面保证公正。此后敲定了分成比例，官私合营，付完工钱后按照投资比例分账，税金由私人一方付，店铺租金平摊，衙门所得自然充公。
等雇到人，就可以随着山区开发的进展一步步雇人了：茶园和果园需要劳力，可挑选身体较为强健的城中人以及附近村子的人，最好每年轮换，争取让远一点的村子也能受益；采摘茶叶可雇手脚灵活的妇人，炒制茶叶需要外聘有经验的师傅；平日管事的需要头脑灵活、嘴皮子厉害的人……不同工种收取多少佣金，雇佣双方的比例定多少等等。
来来去去，商量了数日，终于拟定了一个大概的计划，告示张贴出去，丁希睿将“白之茶”的孟大嫂请来，请她一起看人。县衙腾出一间房，每天上午一个时辰，二十多个人前来问询，丁希睿选中了一个账房先生，两个管事，三个小厮，又租了县衙附近的一间小铺子作为办公之所。不过，除了账房先生，其他人几乎都不会写字，靠文字记录信息的年代，不会写字是个大问题。还有，她需要女工。
每日上午去店铺，下午去医馆，丁希睿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这日，岳灵前来复诊，吃了几天的药，她的膝盖已经好了很多，咳嗽也没那么频繁了，丁希睿上前把脉，觉得她的脉象也平稳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虚。
“药继续吃，隔天来按揉穴位治疗痹症。”林明轩道。
“身体逐渐恢复，可以散散步，每顿饭增添些饭菜。”丁希睿接着嘱咐。
“多谢大夫。”阿竹扶着岳灵起身。两人刚走到门口，岳灵顿了顿，转过身来。
“丁大夫，听说您开了一家铺子……”
“是呀，”丁希睿走上前来，心中喜悦，“岳夫人有兴趣？”
岳灵有些不好意思，“我幼时跟随外祖学过几日，如今在家闲居，左右无事……”
丁希睿又凑近了一步：“岳夫人，如果你不嫌弃店铺小，就来做管事吧。”
“可以吗？”岳灵一阵激动，她曾经在监牢里待过，曾经被称作“妒妇”，丁大夫居然不介意？
“自然。”通过阿竹，丁希睿渐渐知道，岳灵以前管着一府人，因为“嫉妒”之名入狱后，她藏了房契，安排好两个侍女，守住了院子。如今已经搬了出来，可见，她的心智和魄力非同寻常。
“多谢丁大夫。”
两人去后堂说起了彼此想法，岳灵愿意拿出三十两银子投入，她会带着阿竹和阿禾入店铺做事，专门管女工雇佣，还要和账房先生合力教其他人读书写字。末了，她犹犹豫豫提出一个请求：“丁大夫，我曾入狱，见过一些可怜的孩子，若他们苦役结束，能否为她们找些事做？”
想到一块去了。
“没有问题，县衙也会上心的。”
“多谢丁大夫！”岳灵与阿竹相视一眼，露出笑容。
丁希睿咳了咳，问了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岳夫人，我想知道你入狱的真相。”
岳灵惊了，笑容凝固在脸上。
“岳夫人，抱歉，我知晓你曾经做过错事，已经入狱受了惩罚，但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互相合作需要信任，我想知道真相。”
岳灵低下了头，阿竹则着急起来，“我家小姐不是……”
岳灵拉住了她，良久，她缓缓开了口：“我只是想与他和离而已。”眼神中，一股绝望、愤恨又无奈涌出，“丁大夫，我从未想过要诬陷外人，只是想和离。不过，我还是做错了，我使了手段，所以糟了报应，而且……我欺骗了公堂之上的人。丁大夫若觉得此污点过重，或者认为我日后还会重蹈覆辙，就当今日我没有来过，打扰了。”说完，她站起来，欠欠身。
“丁大夫，越老三活该，我家小姐从没想过害别人……”阿竹急得脸都红了。
“岳夫人，”丁希睿迈步上前，“事出无奈，人都会犯错，关键是向前看。”
“丁大夫的意思是？”
“我愿意相信夫人。”丁希睿点点头，略笑了笑。
“多谢……”岳灵的眼睛闪了一下，似有泪光。
临近过年，丁林二人安排了医馆诸事，整理行李准备回家，为图洗衣方便，丁希睿将院里的木桶拴在了马车后面。安雨墨将馄饨摊位安放好，撤下遮风罩和长条桌椅，又带着小虎和小豹买了茶礼，这才上了马车。暖风和煦，通往洛城的官道车辆不断，太阳照得人昏昏欲睡，突然，远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有爆炸？”丁希睿吓了一跳，紧紧抓住林明轩的手。
马儿受惊，道路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