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魏之霖带着一叠文件走了过来，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就说：“关于您想要追加投资这件事儿，已经跟下面的项目组说过了，他们也很惊讶，尤其是分公司的副总，现在还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
段清寒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时候的他又不是跟赵媛聊天时候的模样了，虽然表情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整个人气质求多了一层锐利，那是作为一个领导人应有的对于重要事物的杀伐决断。
不过现在好像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杀伐决断”。
魏之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作为段清寒的秘书，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忽然想要给这个综艺投钱的目的是什么。
按理说子公司想搞一个新的节目，这种东西找总部报备，一点一点递进，然后作为一份合格的报告呈现在段清寒的桌面上，他估计也会给一些自己的考量，然后出一笔经费。
然而问题是……
魏之霖想起那天段清寒忽然把自己叫住。
其实倒不是说这个项目不好，这是从子公司的规模和人员来看，他们之前能申请到的经费是一笔比较合理的，因此当时魏之霖只想拿给段清寒走个过场，签完字之后就送到下面继续去处理就好了，因为按照两人的工作默契，这种小事都是不需要多么让对方上心的。
因此当时魏之霖还有点紧张，担心他们做的方法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其中项目有什么令段清寒不满的。
然后对方只是又看了两遍策划案，然后抬起头来问自己：“对了，这个综艺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的他们》……”魏之霖有一些云里雾里地重复了一下，但是像他这么机智的人，很快就已经懂了段清寒的意思。
看这个综艺的拍摄地点是医院，虽然科室还没有定，但是医院的位置应该就是……
毕竟魏之霖这段时间还是给段清寒提供了一些帮助的，因此大概能懂一些对方的想法，立刻说：“这个项目是个新项目，算是他们子公司做来试试水的。”
魏之霖想了想又说：“他们的招商投资确实没有拉到多少人，不过他们说毕竟是小成本，而且不考虑上星，因此在制作上可以稍微省点钱……”
“也不用太省了。”
段清寒突然说道。
他这么一开口，魏之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但是拨款这件事情还是要段清寒自己做决定的，因此这种时候他也就只能在旁边看着，等待自己老板发号施令。
“既然是新的子公司，那第一个项目还是好好做吧。”
段清寒用手敲了敲桌面，语气听不出来有多么认真，但是他开口的时候却没什么质疑。
“就从之前隔壁营收剩的地方抽一点过来，然后顺便转告一下那边的制片人，在经济上不用太过于拮据，如果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写报告往上提，会拨款的。”
这句话的含金量完全不用多说。
这种时候没有说金额，那就意味着有任何的经费要求都可以提，简直是比一些大制作综艺都有用的一句话。
而魏之霖当然知道段清寒作为一个商人，从投资和追求回报的观点上看，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决定的，那现在的目的也很明显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位赵小姐会不会参加，可段清寒就是宁愿做这样的可能性，想着万一对方会在，那至少在拍摄的时候，条件能更好一些。
其实魏之霖也算是看了一路，大概知道段清寒的想法变化。
但自己老板的事自己是绝对不能插嘴的，尤其是这种涉及到别人的私事，对方开口了自己才能说，要说不开口，就只能当完全不知道。
这可是一个专业秘书的敏感度。
“好的，那我通知下去，到时候让他们在拉赞助方面不用太担心了，告诉他们总部会额外拨款。”
说真的，如果自己是隔壁子公司的制片人，现在都得开心成什么样子，突然就不用操心最关键的问题，并且上面的老板还大手一挥，让你不用担心经济问题，放手去做，这简直是每一个制片人的梦想。
不过魏之霖犹豫了一下，开始做一些假设。
“那如果，段总，要是赵小姐好奇这类似的事，不小心问到的话要怎么回答？”
虽然这种可能性出现的几率不高，但魏之霖跟段清寒这么久，早已跟他养成了做事情都要考虑到各种情况的习惯，因此还是做了这个设想。
不过令魏之霖意外的是，这一次段清寒居然没有立刻回答自己，反而好像也是在沉思什么。
他从前在做决定的时候总是游刃有余的，甚至都想好了其他人的处理，可是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居然没法立刻给出回复。
好像也是在思考，什么样的回复，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魏之霖当然也看出来了他的犹豫。
其实段清寒的犹豫并不在于自己，而是在思考，如果对方有不同的反应之后自己会怎么应对，因为他从来不会纠结于自己的想法，而现在犹豫就只能是因为对方了。
可能在思考赵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吃惊或者不理解，会不会说他投资金额太大有些浪费，或者说会不会真的生气，然后选择退出不继续录制……
也许这就是段清寒自己所担心的。
魏之霖代入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也能理解了。
主要就是小心翼翼，就算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让对方在录制的时候能够轻松一点，但是有时候怕对方知道之后会有一些别的什么念头，然后会让自己觉得，是自己搞砸了这一切。
虽然魏之霖理解，但是他还是觉得这种情绪在段清寒身上出现，实在是十分少见。
毕竟段清寒好像从来没有在这种事上有过片刻犹豫，对他而言，所谓商场讲究利润回报，也会有风险投资，因此他从来不去后悔或者讨伐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只要做下的决定，不管后续结果如何，是好是坏，就一定能为之负责。
因为不管怎么样，那都是自己的事。
魏之霖想着想着居然觉得还有点唏嘘。
毕竟这种情绪出现在普通人身上也倒也很正常，可是这是出现在段清寒身上，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但是这种时候自己也不能插嘴太多，因此他也只是点了点头把方案接过来：“好，我会及时跟他们对接的。”
段清寒看了他一眼又说道：“这个事情你亲自去对接，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直接找我，这样的话也省了一些他们中途递报告的过程。”
魏之霖听见后愣了一下。
他倒也是知道这样做其实是为了效率更高的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段清寒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好。”魏之霖点了点头接下任务。
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只是个打工人，虽然好奇老板的情感经历，但是也就是好奇为止了。只要对方不开口，自己是绝对不会说什么的。
魏之霖回忆到这里回过神，开始跟段清寒汇报今天的项目情况。
因为这件事开始由自己正式对接之后确实省了很多繁琐的步骤，基本上魏之霖会在每天跟他们的编导或者制片人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问一问需不需要有资金支持。
就比如今天其实只是开拍的第一天，但是好像段清寒就是有些紧张似的，中午的时候忽然把自己叫住让自己转告制片人还可以再去加一笔投资。
说来奇怪，这综艺段清寒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参与过，可是却莫名成为了其中最大的老板。
如果真要从投资回报比来看，那可真是亏大发了。
但是从其他层面来看……
魏之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段清寒的脸色。
对方看上去虽然表情并不明显，但是以自己这么几年的经验来看，他现在应该是心情很不错的一种状态。
那就行了，反正这种事情你自己老板开心就好。
“段总，我跟他们制片人说了，他们说最近经费还够用，不过有的话再会跟着我们提。”
魏之霖说道。
段清寒听完之后点点头，也看不出的这个结果是不是满意。
其实这个结果目前为止还不错，因为对于制片人来说，虽然有足够的经费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是第一次拨款就算了，第二次拨款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在投资，可是都已经开拍了，居然还会追加投资……
今天制片人还偷偷的找到魏之霖，有一些犹豫的跟他说：“是上面的集团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
不然怎么会这么慷慨大方，给那么多钱居然还不提要求，哪有那么好的事？
魏之霖心说这种事情我也很难解释，老板的情况你也不会了解。
不过作为一个体面的专业秘书，他还是非常得体的对对方笑了一下：“集团那边对你们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只希望你们把这个综艺做好就行了。”
“好好好！”
虽然这么答应了，但这批人还是有点心里没底，因为他也不知道，所谓集团老板说的“好好做综艺”，究竟是心无旁骛的好好做，还是为了讨论度和流量做一些什么黑剪辑之类的事情，至少先把热度炒起来？
不过魏之霖很快就看懂了制片人的意思，立刻安慰道：“别多想，老板的意思就是说让你们按照自己的节奏做就好了，不要考虑其他的。”
“他给你们拨款也只是想让你们更加放心大胆的去试一试，毕竟是第一次做，少一点顾虑会比较好。”
这句话都差点把制片人讲到热泪盈眶了。
毕竟想想也是，现在行业这么卷，谁不是想着增加效益，降低成本，现在居然还有愿意这样投资的，实在是少见。
更何况……
不过制片人还是不放心，又再三问了一下魏之霖：“或者说你们老板有什么特殊的要求，还是说有什么想在节目里出现或者想关照的人？”
有啊，那不然为什么给你投那么多钱。
魏之霖在心里说。
但这种事情他作为秘书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而且他也不能擅自为段清寒做决定，既然段清寒跟自己沟通的时候并没有提过赵媛，也没有提过要特别关照，那自己就只能装作不知道。
因此魏之霖现在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这回事。”
“我们老板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年轻人的制片梦想。”
……完了这句话一说，那个制片人更要哭出来了。
这是什么？这是梦想被肯定！这是实力被兑现！
哪个创作者都希望遇到这样的伯乐！
“谢谢集团老板，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还是很感谢，”制片人紧紧握着魏之霖的手，感激不已，“我们也一定会好好做的，不负委托。”
魏之霖看着对方这么激动，难免有点心虚。
毕竟段清寒一开始的出发点，也只是想要照顾一下赵媛。
或者说甚至都不是照顾，只是想做点什么，就算对方可能不会知道。
魏之霖跟段清寒汇报完今天的事情之后，看到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话题又绕回了之前两人曾经讨论过的那个。
“如果，赵小姐真的提到过类似的事情的话……”
魏之霖也看得出段清寒此刻的表情十分犹豫，好像也觉得自己这个做法是不是不一定对，但好像又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解决方式。
“直接跟赵小姐说实话也没关系的。”
段清寒说道。
这句话倒是让魏之霖一愣。
毕竟最开始魏之霖还以为段清寒会跟自己说，如果赵媛问起来的话就要帮他隐瞒，装作不知道这回事。
没想到居然是承认……？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说，但是想了一想，如果是她来问我了，我还不承认，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
想了想也是，段清寒本来就不是会说谎的人。
只是现在突然决定不做隐瞒了，是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可以随机应变。
天哪，随机应变。
魏之霖都不敢想，这四个字会出现在自己的老板身上。
毕竟之前的段清寒是什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谁能想到现在，他居然会真的不去做后面的设想而选择听天由命呢！
魏之霖一边点头一边说好。
“哦，对了。”
段清寒忽然又重新开口。
正当魏之霖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工作上的正事的时候，就看见他缓缓抬起头来，说了两个名字。
“听说这两个牌子的罐头还不错，你到时候去买一点直接送到赵小姐家。”
这是刚刚段清寒跟赵媛聊天的时候，听到过的罐头品牌，没想到在正式说完之后居然还记得，还让他现在就去买。
魏之霖当然答应下来：“好的，段总！”
在交代完今天所有的工作之后，魏之霖开始一边拿着手机查罐头品牌，一边准备采购。
在路过市场部的时候，魏之霖在茶水间也听到了一些别的传闻。
“听说集团好像最近扶持了一个做综艺的小公司？”
“也不是什么小公司，就是子公司吧，可能有什么新项目要做，所以就投资一下很正常。”
“可是我听说的是好像不止投资一点，据说……”
然后就是一些很轻的交头接耳的声音。
其实这种事情虽然很多人不知道具体数额，但是大概的情况还是不太能瞒得住的。
因此魏之霖也知道大家可能会讨论这个事情，但没想到会传的那么快。
关键是有些人在八卦的时候，就总觉得自己会知道一些什么消息（虽然自己的确是知道不少），然后就会没分寸的过来打听，好像真像从自己嘴里知道什么八卦一样。
而且作为段清寒的助理，这种事情自己也经历过很多次，所以他倒是已经有了很熟练的应对技巧。
而茶水间的讨论还在继续。
“给子公司投资也很正常吧，可能是什么家里的亲戚想要投资公司玩一玩，所以给点钱……”
“别说亲戚了，段总现在不已经完全掌权了吗，而且之前他那些奇葩亲戚闹出过多少事，捅了多少篓子，还是他去摆平的，怎么可能重新把权力给一些不太熟悉的亲戚，还给那么多钱？”
“你这么一说也是啊……”
“可是如果不是亲戚的话，从一般角度考虑应该也不会像做慈善一样给一个子公司新项目投那么多钱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中间肯定有什么隐情。”
正逢魏之霖走过去，有胆大的人，干脆直接把他叫住：“魏秘书，你现在忙吗？”
魏之霖眉头一跳，当然知道这些人想过来找自己探口风和八卦的。
但现在问题不在于这里，更何况这样的事肯定也是不能跟其他人说。
他十分礼貌的客套的笑了一下：“我还得去给段总送材料呢，可忙了。”
关键是有些人真的没有眼力见，就算听到魏之霖在说自己露忙了，却还是想打听打听怎么回事：“这么忙？难道说段总那个……”
“我也不是很清楚。”
还没等对方把想说的话说完，魏之霖就已经斩钉截铁的给下了自己的结论。
意思很简单，不管自己知道还是不知道，也绝对不会透露什么。
那几个不熟的同事露出一些尴尬的眼神：“好的好的，魏秘书你忙。”
“要不要来杯咖啡呀？”
“不用了，我快下班了，不想回去还精神抖擞不喝咖啡。”
魏之霖拒绝的足够干脆，让对方连继续说话的缝隙都没有。
见从自己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那几个同事倒也消停了。
魏之霖也没空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最后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就直接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来自制片人的消息。
其实内容大同小异，也就是在自己今天刚跟他们说了，又可以增加投资之后表示出的极度惊喜和诚惶诚恐。
魏之霖刚随便礼貌的回复了一两句，抬起头上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
居然是好久不见的Linda。
对方真的跟那天自己说的那样，说了不会再越级找段清寒，就真的再也没有主动上来过。
而现在两人也只是正好搭乘了同一部电梯。
其实作为工作能力上来讲，魏之霖是极度肯定琳娜的工作实力的，关键是对方效率很高，而且从来不说废话，是绝对优秀的合作伙伴之一。
所以在段清寒没有再说什么的时候，大家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更何况，魏之霖也不知道那天段清寒跟赵媛出门的时候遇到了Linda。
只不过今天这个消息好像公司的大部分都知道了，因此对方也不例外。
不过Linda和其他人不一样，并没有想着要跟魏之霖讨好或者是套近乎，两人先在电梯里一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方才先开口。
“段总什么时候开始想当一个慈善家了。”
不过琳娜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想让魏之霖给出什么信息或者回答，好像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又自己补充了一句：“我并没有问你的意思，我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好像投资数额是不少。”
“毕竟段总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生意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不过Linda也只把话说到了这里，点到为止。
魏之霖没有开口，对方也没有催促他说话的意思。
不过一般人在尴尬或者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掏出手机来，假装在没有信号的电梯里面浏览网页或者查看消息，魏之霖虽然不至于尴尬，但是也还是掏出手机来，开始搜索刚刚段清寒跟自己说过的猫咪罐头。
不过电梯内的网实在是差的离谱，都快到了，魏之霖才终于刷出那个罐头的详情购买页面。
大概是自己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因此Linda顺便就看到了他想买的东西。
“你家里养猫了？”
Linda随口一问，但是也并不想让对方回答，因此继续说道：“这个牌子我家的猫之前也吃过，是还挺不错的，不管是补水还是营养都很好，而且也健康，没什么诱食剂。”
不管怎么说，对方是在给自己建议，魏之霖也点了点头：“好。”
“你家里是什么猫，公猫还是母猫，这个罐头的话对于宠物的补水来说挺好，公猫又容易尿闭，就很适合这一款罐头。”
魏之霖也没想到Linda居然在这方面有自己的见解：“原来你也养猫？”
他还特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加上了一个也字，这样就可以模糊，重点让Linda以为是自己在养猫，而不是自己在替段清寒给猫买东西。
果然对方没察觉到这一个小细节，因此点了点头：“你家呢？”
魏之霖倒也说的有板有眼，好像是自己真的养过一样：“流浪猫，刚捡的。”
Linda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没事的，这种事情就慢慢来。”
“好。”
随着电梯门的一声清响，这一段不算尴尬，但也并不松弛的对话，终于可以暂告一段落。
两人都绝口不提曾经在段清寒门口遇到过Linda红着眼睛出来的事，就好像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毕竟成年人总会有自己应有的体面，而给对方体面也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事。
于是在离开电梯的时候，Linda往自己的办公室那边走，两个人在门口分开，可是这时候对方忽然回过头来，对魏之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谢谢”。
不过这一句感谢并没有特指，好像是什么都可以。
魏之霖总有一种Linda可能又跟段清寒见过面的直觉，可是在公司就只是同事关系，就算自己知道她也许曾经对对方有好感，但也不能真的点破。
关键是，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算了，魏之霖紧急回神，这就不是自己管得着的事情了。
打工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