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爱上了江无卿。
可她的爱实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她只是芸芸众生中喜欢他的其中一个，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在她心中他是唯一，可是在江无卿的心中，他甚至连自己的样子都会与其他人搞混。
千夜回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走到他的面前，原因竟然让她感到有些好笑。
若不是因为他是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人，是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理解的存在，她还会有机会吗？
答案她自己也很清楚。
她与江无卿的故事或许就会永远地停留在祁皇宫，而自己看着他也永远都会停留在发乎情，止于礼的地方动弹不得。
就算现在，江无卿因为自己的责任感，告诉她，他打算接受自己了。
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千夜在房上辗转反侧，她是真心喜欢江无卿这个人的，无论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他摘下眼罩的样子，或者是那个会吓到所有人的样子……
可是，在她的心底，还是感到自己有些卑鄙，投机取巧，赢得了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
她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有一天让他真的爱上自己吗？
从那日开始千夜每日都很规矩。
她早早地起床，在桌子前等着江无卿一起吃早饭，很少喝酒，把浮梦送给她的酒一坛一坛地埋在院子里的树下，想着等到以后有什么喜事的时候再拿出来庆祝一下。
她上白镜园，认真听课，面对每次江无卿在学堂上留下的课业题都能自己躲在屋里独立地完成，从来都不会去麻烦江无卿。
只要江无卿一在府中，书房那个地方是她绝对不会踏入。
因为只要江无卿在那里就必定是在帮皇帝处理政事，她为了避嫌，不能过去。
她小心翼翼只为了让他不会怀疑自己接近他别有目的，只为了让他相信自己一直都是爱他的。
一转眼，眼看着她肩膀上的结痂基本全部脱落，除了上面的疤痕和新长出来和原来不一样颜色的皮肤，其余的千夜倒是没感觉什么。
这日，江无卿从府上出去之后便没有回来。
千夜眼看时间早就过了，便知道定是皇上留下他说了什么政事。
平日里只要皇上拉着江无卿便会没完没了，不到晚上黑天是绝对不会放他回来的。
千夜一个人在府上没意思，打算出去练练长弓。
她背上长刀，左手臂上还绑着沈安送他的十字弓弩，右手拎着眼看着都快生锈的长弓去了马棚。
“公主，你要去哪啊？”
浮梦看着千夜的装束一脸着急，明明张太医和李太医看诊的时候都强调过。
虽然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筋骨还需要休养才行，且不能立马恢复原本的生活。
可是千夜哪里闲得住？
本来这么久的时间她还能因为肩膀的痛强行让自己闲着，这要是痛感一过，就算两头牛也别想拉着她回去。
“公主，你这个样子，就算去了宫里的靶场也不会有人让你进去的。”
“为什么？”
“因为江大人特意嘱咐了他们，所以现在所有人只要一见到是公主，必定不会让你碰箭的。”
忽然浮梦冲着张叔眨了眨眼睛。
还不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真的抬出来一个圆心靶子放在府门前。
浮梦拉着千夜的手腕走到大门正对着的中堂，说道：“公主你看，你在家里就可以练习啊。”
千夜举了举自己手上的长弓，“这才多远啊？”
“你的伤刚好，射这么远的正好，等到你完全好了再换靶子吧。再说了，江大人可是说了不让您出去。”
千夜也知道，毕竟江无卿也和自己说过，叫她在彻底恢复之前不要进宫去靶场。
原本她也不想看到那些熟人，所以她早就准备好要去靖雪山峰上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初那个和自己一决雌雄的猞猁。
浮梦拉着她，撒娇道：“好了公主，你就留在家里练习嘛！你不听浮梦的话倒是无所谓，可是你总不会想让江大人跟你生气吧。”
这倒是，最近她和江无卿的关系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最起码至少在吃饭说话一起去宫里，这些事上面他再也没有像原来那样躲过，嫌弃过自己。
千夜投降了，她把长刀和十字弓弩放下，递给浮梦。
她把箭筒放置一侧，左手持弓，抬起惯用的右手拉弦。
时间一久，她总是在下意识避开右肩用力，突然让她的右手搭在弦上，加之需要很大的力气，一时间她居然有些紧张。
千夜深呼一口气，弓手双脚打开与肩同宽，左手紧握弓把，右手拇指勾住弓弦，瞄着红心，将弓慢慢举过头顶举过头。
她感受着自己的双臂的力量正在下移，直到达到沉肩的状态。
要来了！
她咬着牙，感受着手臂的力量，左手向前用力，右手向后用力，顺着力量地把走向拉开。
直到她真的重新拿起长弓，才发现，最后影响自己的也许不是她一直担心的，自己恢复的情况，而是自己的内心。
她有些怀疑自己，有些害怕自己的心急会不会再一次伤到她的手臂，会不会这箭射出之后，结果不尽人意，会不会以后她再也没办法像原来那样百发百中了。
千夜咬紧牙根，她想把自己脑子里的所有担忧全部甩出去，她明明知道只有专心才能让她这发射出去会得到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也只有这一发可能就会决定她从此会怎么面对这件事，她要静心。
她盯着门前的靶子，忽然周围仿佛瞬间一片死寂，没有浮梦，没有张叔，没有其他的两个下人，没有树，没有院子，就连房子也没有，整个世上除了她的箭，只有那个鲜明的红心！
千夜盯准红心，松手一放，木箭如雷霆一般顺力飞出！
千夜垂着眼慢慢放下弓弦，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射手来讲，从箭飞出那一刻她便知道，别说圆心，就连靶子都没有挨上，她失败了。
忽然，大门一动，竟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顺着箭的方向，若是此人这时候推门进来定会被她射出的箭迎面击中！
千夜扔下长弓飞奔过去，大喊：“无卿！小心！”
面对迎面飞来的箭头江无卿瞬间反应，电光石火之间他侧身一躲，那箭从他身边擦过，刺进大门。
“无卿你没事吧！”
江无卿下意识扶住向他扑过来的千夜，看了看院子的靶子还有后面那根差点杀了自己的箭，问道：“在练习？”
千夜怕得厉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对不起啊，差点伤到你。”
江无卿转身将刺进门里的箭拔出，又看了看千夜的肩膀。
“不是刚恢复吗？怎么这么快就开始练习，不疼吗？”
千夜哪里还顾得上疼，原本所有放在肩膀上的注意力都在江无卿进门的那一刻被完完整整地转移到他身上。
那一箭冲他飞过去的时候，她简直就要吓死了。
“幸好你没事……”
千夜弯着腰，气息早就吓得不匀了，这么一放松更是浑身没了力气。
江无卿扶着她的双手，“我没事，倒是你，看起来比我难受。”
他看了看从刚才就赶过来的浮梦张叔他们，尤其是浮梦的脸上，她盯着千夜的背影，看上去很不好。
回想当初自己在树林里见过的千夜，加上祁轩祁风口中的千夜，再到现在就连院子这种距离的靶子她都已经没办法射准了吗？浮梦难过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她在为千夜担心。
“来。”
江无卿拉起千夜的手，带着她穿过院子走到中堂的门前。
他弯腰拾起被千夜扔在地上的长弓，随手在箭筒里抽出一根木箭。
他站在千夜的后面，抬手环住她。
“来，把手搭上。”
千夜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江无卿难道是想要教她射箭？
江无卿微微地低下身子，看着千夜发呆，提醒道：“快，专心一点。”
千夜听话地微微抬起手，她的手被江无卿的手握在下面，握在他的手心里，而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这是好像是她的手第一次被江无卿的手握得这么紧，以前她把自己的目光都焦距在他的脸和身材上，今天她才发现，江无卿的手很大，很有力，他的手指很长，骨节明显，手背上的微微凸出的青筋顺着手腕延伸到袖口，被挡住看不到的地方。
江无卿带着她拉开弓，叫她自己瞄准。
“千夜，你要知道，你的经验，你的能力都没有问题，现在你瞄准了中心，之所以会变成刚才那个样子，是因为你的肩还没有办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所以在你射出箭的那一瞬间，它不自觉地发抖，导致你没有办法射中，偏离中心。所以，这些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退步，你也没有变得弱小，你要克服恐惧和自卑，你是大漠一等一的神射手，我对你有信心。”
说完，江无卿带着千夜松开右手，刹那间，木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穿红心！
千夜惊讶地看着那根木箭，她缓缓地仰起头正对上江无卿的眼睛，他勾着嘴角，冲着她淡淡地微笑。
江无卿的话如同一颗灵丹妙药，在千夜的身上发挥了极大地作用。
直到晚上，若不是江无卿将她拉回来，告诉她伤刚好不许这么勉强练习，她才不会轻易休息。
其实她很冷静，她知道自己的经验能力都在，只不过是右肩和手臂上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只要习惯了，心里也放下了心结，那她便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她放下箭，她已经可以独立地射到中心，只不过还没有到百发百中的程度，更没有到可以三支箭同时射出的程度。
浮梦看着逐渐靠近圆心，甚至有时能直插圆心的箭开心极了，来来回回在院子里从靶子上取箭送回来递给千夜，再看着她把箭射出去，前前后后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可她一点也不感到累，依旧蹦蹦跳跳的。
“果然公主最厉害，就这么一会儿就要恢复原来的水平了！”
千夜淡淡一笑，原来的水平。
浮梦这个孩子似乎从来都没有直接见过自己原来的水平吧。
“还早着呢！”
浮梦惊讶道：“还早？可是都射中了呀。”
“等到我彻底恢复了，我一定要找机会带你去一趟靶场，到时候你就知道现在的你对我的认识到底有多浅薄了。”
忽然，大门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站在门前没有进来，只是盯着她的方向。
江府这房间不多，院子倒是蛮长的，夜色一沉下来，门口那边究竟站的是谁她也有些看不清。
只能靠近，依照身形判断。
“牧云锦？”
千夜走过去，竟然还真是牧云锦。
前一阶段在吃饭的时候她还偶然间往问到过他，是江无卿告诉他牧云锦又去了边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果然时间够长，等他们再见面，自己的伤都要痊愈了。
牧云锦穿着一身战甲，看上去好像刚回来的样子。
“你在练习？”
千夜回神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长弓，“对啊。”
“你的手……”
千夜灵活地抬了抬右肩，“已经好了，倒是你，出去这么久这是……刚回来？”
牧云锦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
“我倒是还有事想问你呢，但是，你一路劳顿，又穿成这样，等到明天晚上我去牧云府找你？”
牧云锦道：“无妨，你若有事问我，我便回去穿一套衣服，你去金鹤楼等我。”
“哎。”千夜叫住转身要走的牧云锦，“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若是让你这个刚回来的人立刻出来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累，我只是担心因为我刚回来，明日入朝之后定会繁忙，恐怕会没有时间。”
“没时间也没事，我问的是一个民间传说，其实与我无关，不急。”
牧云锦点点头，“那好，我这两日若是抽出空闲便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