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便是谢清璇与伏鹤大婚的日子。
因谢清璇是公主嫁出宫,所以礼部为她与伏鹤置了一处公主府,占地数顷,山水尽收其中。
寻常百姓人家,嫁娶之事都是男方去女方家上门接,然而因伏鹤身份低微,便成了皇家依仗去他的府上接他到公主府。
负责去接伏鹤的人,本应是礼部侍郎,但幸世邈为顾及伏鹤颜面,亲自上门。
如此一来,伏鹤虽然还是会被其他男子嘲笑入赘、吃女人软饭一套,但幸世邈来迎接他这件事,又可为他添些颜面。
原本谢清晏也想来的,但她小腹鼓得有些明显了,身着迎亲礼服,怕是会被人看出端倪。
于是她便只好悻悻地放弃,在公主府为谢清璇梳妆。
这一天,谢清晏等了很久——在她幼时不知事时,不懂克制自己的女儿家天性,常常把她们母后的胭脂水粉拿出来往脸上抹抹画画。
后来被她们母后多番提点后,她就放弃了。但她找到了新的法子,那就是往谢清璇脸上抹。
谢清璇自小就是个美人,谢清晏随便抹抹就可为她添万千颜色,惹得谢清晏总是羡慕道:“清璇真好看...以后清璇的郎君肯定很爱清璇...”
而谢清璇也总会扬起头对她笑:“哥,你好好练练,等以后我出嫁时你也帮我画!”
时光荏苒,年月至今,谢清晏在黄梨木椅上坐着,默默地看着妆娘为谢清璇整理妆容,佩戴首饰。
珠钗宝石什么的,戴了整整一头...虽然华贵万分,但看着也是真累人。
谢清晏不由地问道:“清璇,重不重啊?要不少些吧...”
谢清璇不语,待妆娘与左右近侍都退干净后,她才对谢清晏喃喃道:“哥,要是嫁他的话,我应该会自己早早地起来打扮的。”
这个他,指的是张琦玉。
...若是嫁给心爱之人,自然会兴致勃勃地理红妆,怕是不会嫌多嫌烦,只会担心自己还不够美。
“清璇...”谢清晏垂首良久,最后憋出一句安慰的话:“伏鹤才貌俱佳,且他之前受过张琦玉的恩,再加上需依仗我与幸相,他会对你好的...是个良配。”
良配良配,爱不爱不重要,真心与否不重要,合适最重要。
关于伏鹤,谢清璇已经细细了解过了,然而在打听时,她更想从这个漠不关心的人身上,窥得几分她心爱之人的影子。
谢清璇笑得黯然:“他从小就是个乐善好施的,没想到,我最后的姻缘也是成在他手上。”
谢清晏心想...其实不止如此,还有那足以买下半个齐京的契与银钱...都是他为你备的嫁妆,比她和谢清平加起来备的还要多。
然而这话,她是不能说出来的,张琦玉本意就是默默发光发热。
“张公子...终身不会再娶,他永远只心悦你一个。”谢清晏低语道。
明明一个惊才绝艳的小公子,非要把自己的名声搞臭成这样,谁还能再嫁他?
“他今天会来吗?”
谢清晏摇了摇头,这如何能来?张琦玉的身份多尴尬啊,又是新娘的旧情人,又是新郎的恩人...
她叹道:“清璇...我知你心中有憾,是哥哥没做好。”
“哥,你选的这支签是怎么解的?”
谢清晏回想片刻,道:“平安无虞,顺遂一生。当时还有另一个,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幸相说选那个更好,但是我不想...不想你以后有凶有难,所有的一切还是我来背吧。”
是的,所有的一切还是她来背吧。这世上,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曾经谢清晏也有过恶毒的想法,想着谢清璇也该尝尝她的苦,她的难...同是女儿家,不过是晚生两年,谢清璇凭什么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这叫她如何不羡慕?
可后来,当谢清晏以男子的身份,为前线筹措军需,又亲去蓟州见识了沙场险恶,知道到人命多么易碎...她居然不羡慕谢清璇了。
谢清晏从苦难中成长,也在苦难中绽放。
她意识到,不是所有女子都得长成娇娇弱弱的花被人观赏,被人供起来,那种人生看起来被千娇万宠,实则是将自己的价值与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再美也只是空中楼阁。
而她可以长成一棵树,高高大大的树,浓阴下可以庇佑无数的花花草草。根深深地扎进地里,头高高地扬起,仰望天空,俯视大地——这才是她谢清晏的命,不可一世的幸世邈教出来的弟子,本该如此,也只该如此。
谢清璇喃喃道:“哥,若我是个男子,我们关系也会和你跟四哥一样,但是...但是我应该不必当这表面风光的菟丝花了。之藩也好,在京也好,闲散王爷怎么着也比这公主好得多。”
“清璇...你再熬一熬,伏大人马上会走马上任蓟州茶马御史,现在边境已无战事,到时你可与他一道在北境四处游历。”
谢清璇没再说什么,两人相对无言,直到礼仪官来迎谢清璇。
新娘在出阁前,是要盖盖头的。这一项任务本应由父母完成,但她们的母后已经故去,谢常也借口不来,如此便只能谢清晏亲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