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流逝。
“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
小姑娘问道。
“因为他们有求于你。”
“图什么？”
男子轻笑一声，“图，图你能打跑外面的怪物，不听话就把你扔出去哦。”
程清清淡淡的看了看他，没说话，转身走到书桌前，捧起书本自己看了起来。
小豆丁一样大的人，却不爱到处去玩儿，不爱说话，而是对这些艰难晦涩的东西感兴趣。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男子止住了脸上的笑，转身走了出去。
他诞生的时候，只负责指引修仙界的人来到仙界，再制定规则加以管理，如今千年万年过去，世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他这个妹妹的诞生，身上的责任啊，远比他身上的还要重。
这个仙界，即将毁灭。
到底，会不会有生物能幸而得以存活呢？
——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程清清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似乎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那个白发男子自称是她的哥哥，给她科普了自己的身世，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下，也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可程清清刚经历过那一世的疲劳，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面对任何事情了。
她在这里，就像一个过客。
白发男子说，她的诞生，是为了拯救世界，怎么拯救，到时候就知道了，全凭她的心意吧。
这么吊儿郎当的话，让程清清很难相信，可据她的了解，似乎一切又都是这么一回事。
真奇怪。
这一日，白发男子从外面回来，突然就对她说。
“清清，你去凡间走一走吧。”
程清清搁下手里的书，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按道理，眼前这位算是养她的人，而自己，貌似还不足以单独出去闯荡世界吧。
啊哦。
难不成遇上了一个比便宜妈，还要离谱的人？
小姑娘的脸上没什么情绪，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些日子下来，她也知道结界外面的事情，硝烟四起，只待一个契机，这些日子，他也越来越忙了，仙界提起自己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白发男子笑了笑，“小家伙，你只是看着小，但天道孕育出来的，没有不厉害的，仙界的这些人，不是对你客气，是怕你，也是有求于你。”
他对外说，自己是那一抹的生机，可随着自己的出现到现在，始终没有听到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话也不是他第一次说了，每听到一次，程清清就对这里的人戒备更深一点。
“总之，仙界尚且没有你的对手，凡人的世界，就更是如此了。”
于是，程清清就这样被忽悠着，去了所谓“凡人”的世界。
仙界的门，从此对她关闭了，那个男子没有告诉她怎么回去。
结界外渗透进来的东西，不知为何对凡人的影响格外大。
在仙界只是让人心浮气躁，在这里，却随时都是争斗。
但如他所说，这个世界上不乏对她有恶意的人，或是看她长的白白嫩嫩，身上穿的也不简单，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恶意。
程清清面无表情的，解决了许多这些人，也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她不是人，不是仙，是游走在这二者之间特殊的存在。
于是，如白发男子说的那样，她在这个世界过的很好。
没有人能威胁到她，那些人既打不过自己，用尽任何办法也暗算不了自己，于是就只能拉拢。
后来，她太过孤单，就顺势挑了一家宗门，那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跟供祖宗一样供着她。
世间流传着她的传说，一个横空出世的小豆丁，却有深不可测的力量。
那个宗门开始还很好，后来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复杂，宗主一类的人追求着长生与力量，下面的人争权夺势。
也正如那个白发男人闲时喟叹的那样，这个世界，似乎出了不小的毛病，但意识到的人，几乎没有。
这些年，她也养成了淡漠的性子。
奇怪的是，她的生长却一直都缓慢，不但是个子，连头发和指甲这些都长得异常缓慢。
慢慢的，程清清也有了一些猜测，只是还未证实。
——
她从那个宗门，搬到了一个凡人生活的小城镇。
听说在那几年，宗门上下都找她找疯了，可那又怎么样。
程清清也隐约发现，自己的性子，似乎变了很多。
笑，和说话，都是需要力气的，她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必须要面对的对象，她的实力让她压根就不需要对任何人和颜悦色。
有时候，她能几年几年都不说一句话。
日子过的缓慢而平常，她有些想回仙界了。
白发男子自称是她的哥哥，那她回家，应该也没有毛病吧。
这个念头刚一起来，她还来不及付诸行动。
程清清忽然发现，自己在凡间小城镇上买的房子，似乎连续几天都遭了贼？
她逮到那个小家伙的时候，被它身上那触目惊心的样子给惊了一下，一时不察，被那只东西给挣脱了，呲溜一下就不见了身影。
那是怎样的一个生物？
双眼空洞，瘦骨嶙峋，皮毛是一块一块的，打结的打结，渗血的渗血，大约平时没少打架。
方才她将其拎起来的时候，都在想，如果这家伙有眼睛，里面的戾气肯定让人心惊。
世间可怜的人不少。
千百年下来，她一开始的怜悯心一点点的被磨平，如果能救一个人，救吧，十个百个？也救。
但芸芸众生呢？
没办法，没有一点办法。
或许那个白发男子知道，但他从没有教自己的打算，直说时候未到。
程清清想回去问问，你说的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成熟？
仙界大门紧闭，凡间的修仙者因为成不了仙，已经快要闹起来了。
还没等她琢磨出回去的方法，就又在街边的角落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那只“小贼”。
看样子，身上撕咬的伤口不少，是又跟谁打起来了吧。
人类尚且都没有这么好斗。
程清清的眉头蹙了起来，淡淡的看了两眼，并不打算理会。
修仙的世界对任何生物的包容性都很强，哪怕她只是一个年纪小到该在父母怀里的孩子，在看到她面无表情，与普通孩子不同的神色，也忌惮几分。
她从前不知道怎么利用身上的气势将人逼退，在这里这么些年，也学会了。
走出了几步。
她顿住，身后的“视线”强烈到让她无法忽视。
程清清回头看，却是那个苟延残喘的小家伙抬起了脑袋，眼神空洞的看向了她这个方向。
她沉默了一瞬，指尖弹出一道气劲儿。
在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晕了过去。
程清清走上前去，皱着眉想拎起它的尾巴，发现不但脏兮兮的，上边的伤口似乎还令其有断裂的趋向。
——
路上的行人偶尔会递来诧异的目光。
衣着矜贵的小丫头，白白嫩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她怀里抱着的，脏的不成样子的“东西”，与之相比就变得异常惹眼了。
——
最近她忙着找回仙界的法子，难免就对自己带回来的家伙少了几分关注。
每每回来时，她都发现自己设下的结界被动过。
它想要离开，也不相信任何人。
程清清蹙了蹙眉，推门走了进去。
不出意料的，那个小家伙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毛发直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攻击了过来。
她抬了抬手，那只小狸就腾空飞过来落到了她的手上。
程清清无视它的挣扎，面无表情的拿出药散，慢悠悠的倒了上去。
随后，弄晕。
跟捡回来的那时候相比，这只家伙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身体里和显露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却不是这么快能好的。
她浅浅叹了一声。
谁让她一时就动了恻隐之心呢。
这家伙在世间摸爬打滚，似乎一点容身之所都找不到，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她是由这个世界孕育诞生出来的，因着这个机缘，对于世间的一些事情，她看的比任何人都透彻。
她知道这个世间的本质，也知道这个小家伙从来都是无辜的。
但无辜之人就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吗，未必。
——
日子慢慢过去，她也找到了回仙界的路。
这一日，她拎起正在睡觉的小家伙，往它怀里塞了一个东西。
因为内丹缺失和伤势，它大多时间都陷入了睡眠，从前是战战兢兢的睡，现在是光明正大的睡。
“咦，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青狸茫然的抬起头，眼前的一片黑暗，它只能凭着直觉看向了眼前，手里抱紧了被塞进怀里的东西。
圆圆的，暖呼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它也明白了，眼前的人，对自己是无害的。
那显而易见的怜悯，虽然让它恼怒，但却也是它平生头一回遇到。
稀奇又珍贵。
这人似乎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跟它说话，一如既往的，青狸没得到回答。
它倒也不在意，很快，它就知道了。
大约是好事，毕竟上一回这人带着自己出去，就是看到了那被灭了的宗门，看的它拍手称快。
青狸当然知道这不是她干的，不过是那些人坏事做多了，自取灭亡罢了。
可是，这人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正想着，目的地就到了。
“你带我回来这里干什么，我不要——”
手里的小家伙挣扎起来，空洞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四周。
“我要回去了，你会好起来的，这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没任何人、任何生物，能在欺侮你。”
淡漠的声音缓缓在它耳边响起。
青狸停止住挣扎，力气慢慢的卸掉。
它被放在了地上，听着那轻缓的脚步声慢慢走远，神情茫然。
果然，又被人放弃了。
——
她想了许久，才给小家伙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归宿。
那就是它原本的族群。
它的伤好的太慢了，再等下去也来不及，为保万一，程清清将自己的本源之力分了一些出来。
天道衍生了她，也赋予了她天地的规则，她的本源，是这个世界的馈赠。
程清清将其剥夺了一些出来，炼为内丹，给予了小家伙。
有了这个东西的滋养，它的伤势也能更快的痊愈，久而久之，眼睛也能长出来，更遑论是实力了。
她来这世间一趟，唯一谈得上有缘的，大约就是这个小家伙了。
这也是她能为此做到的最好的打算了。
如果弱小者，活该被欺辱的话，那成为了强者呢？
——
修仙界的形势越发的严峻，强者无法成仙。
沉得下心来的，便继续琢磨，沉不下心来的，便没了顾忌。
她已经解决了好多这样的人了，受世界外那些东西的影响，所有生物的心性都有了多多少少不好的变化。
此番回去，她也是想着，能不能找白发男子问个清楚，这究竟要怎么做。
不是说，她是那一抹生机吗？
哪怕将她推出去，以她的实力，想必也能抵挡一下，总好过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的沉沦。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
这条裂缝是她最近才寻到的，从前是没有出现过的。
回到仙界，程清清整个人都愣住了。
残荷破檐，从前一片清气的莲池，如今变的污水横流——
放眼望去一片都是破乱，那些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庙宇，全都化为齑粉。
她绕了一圈，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找不到任何人。
阳光不再和煦，照在这片空间里，只会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没有衣袂飘飘、见到她就挂着笑的仙人，没有趾高气昂的神兽，也没有热闹调皮的仙童。
程清清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从一片残痕里面，找到了她从前居住的地方。
她拨开尘埃，一堆书架残页里面，找到了白发男人曾握在手里把玩的那颗珠子。
他送给自己了，程清清没要，离开时放在书架上了。
“修仙者，与天斗争，有前世今生，无来世——”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那颗破碎的不成样子的珠子，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断断续续的，传出来白发男子玩世不恭的声音。
就像是，平时在与她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