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到底是抬起了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极淡的笑了笑。
“你何必谢我，安心吧，都过去了。”
“嗯——”
他抬步率先往前走，在前边引着路，身侧的人很快就紧跟了上来。
二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耳边的是孩童的嬉笑打闹声，两边则又是小贩殷切的叫卖声，行人穿梭在其中，就是一幅极美的烟火图。
“为什么……当日不唤维系者降临此处，在这个世上，鲜少有那位的对手。”
钟离目光落在前方的路上，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若不是程清清早就无比熟悉了他的声音，只怕还真的会忽略。
她揉了揉眼睛，话里带着些鼻音。
“因为，你也是默认支持至冬女皇的，不是吗，如果达达利亚想带走的不是我，说不定你还真的会给一些方便呢。”
身旁的青狸也听到了这话，看了看程清清，又看了看钟离，脸上茫然又空白。
钟离有一瞬的怔然。
答案是如何的，他早就能猜到了不是吗。
这丫头，从来都是喜欢为别人考虑，哪怕不惜以身犯险。
他忍不住叮嘱道：“你无需多虑的，这些本就与你无关，至冬那边的动作，我们看着就好了。”
程清清不太信，“真到了那一天，你能坐视不管吗，明明天理的做法，大家都不认同，不少吗？”
不过现在，刀悬在了至冬那边而已。
但有一处起火了，蔓延开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钟离要是不想有一天，璃月步上坎瑞亚的老路，就只能跟天理对上。
要改变一个思想固执的存在，有多难，程清清很清楚。
就连至冬那边所做的准备，能不能成，也只能说是积累力量试探一番罢了。
她从前也以为，只要限制了这个世界是进展就好了。
可这个世界总有自己的“想法”，这是人为所不能撼动的。
这里的人，都不是一团数值。
在脱离了“本体”之后，提瓦特自动生成了自己的一套发展，它变得更完善了。
在没有旅行者的时间里，它也没有停滞不前，而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正常发展着，在最后，还“清除”掉了旅行者的存在，所有的故事发展还都自动补足了。
所以，为什么不能相信一下这个世界呢。
或许，一昧的阻止，也不是最好的结果呢？
程清清抿着唇，“很多事情，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没人知道是对还是错，但是，能争取到另一条路，也不错，不是吗？”
她愿意，为至冬争取一点胜算，争取一点时间。
现在的天理，或许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管束”着这个世界，“保护”着世界上的人。
但有没有可能，人们需要的，也不是这种保护呢。
在无知中毁灭，还是在追求力量，追求知识中走向灭亡——
没有人能给出这个答案。
但显然，至冬女皇为她的子民们，已经选出了结果。
程清清是不太看的上愚人众们不择手段的态度和做事方法，但她愿意，给这个世界埋下一枚火种。
她听到了身侧的人的叹息，随后是一路的寂静。
钟离停下了脚步，忽而对她说——
“……清清。”
她太聪明了，也太心软了。
似乎不论是多少次，她都会选择上相似的道路。
论起对人类的偏爱，连他也不及。
程清清抬起脑袋，漆黑如墨般的眸子里闪过茫然，“怎么了吗？”
“若你愿意，找回从前的记忆吧，到那时，你就能真真正正的，明晰自己的选择。”
她笑了笑，“我也有这个想法呢，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是乐意的。”
走了稻妻的这一趟，程清清的想法可以说是有了不少的变化。
她总以为，从前那个，不过是另一个人，压根就不是自己。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如钟离所说的，她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已经是越来越多了，有些事情不是她否认，就不存在的。
程清清她也开始好奇了，在那段没有任何记载的历史上，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
“在里面，你进去吧。”
钟离将她带到了璃月港的一处小屋前，四周是稀稀疏疏的小竹林，间隙里面开着一簇簇嫣红的绣球花。
若不是他说里面住的是萍姥姥，程清清还不太相信。
“……你不进去吗？”
她有些踌躇的问道。
钟离哼笑了一声，“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残局，知会吴娘子那些人一声，凝光大约就不必通知了，想必我们回来的事情，她已经收到消息了。这些时日，你的生意都是她拨人在照看。”
听到这话，程清清顿时就感动了。
“钟离客卿——你考虑兼职吗，我这边也缺个客卿呢！”
她真的，事发突然，居然还有人给自己稳住了局面。
凝光啊，她肯定是要准备一份大礼感谢的，谁家合作伙伴尽心尽力的做到这个份上的。
倒是眼前这位，挖不来天权星，还不能试一下挖岩王帝君吗？
钟离失语了一阵，倒是没拒绝。
“你付得起钱，也不是不行，或许，你也想发展一下往生堂的业务？”
听到了这人话里的狭促，程清清扁了扁嘴，小声嘟囔。
“胡桃的生意本就不怎么好了，我哪还敢跟她抢业务，她得气死的。”
声音再小，也能传进钟离的耳边。
“你知道就好。”
“……去吧，魈真的无事，你紧张什么？”
被一眼看穿了小心思，程清清讪笑了一下。
钟老爷子都再三的跟自己保证了，她哪儿还有不放心的。
可，她莫名的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程清清轻咳一声，低声辩解。
“……我没有，我这不是怕他难过吗。”
不然，她也不用紧赶慢赶的回来了。
还好，老爷子做事很“厚道”。
钟离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
目送着老爷子离开。
程清清转身，抬手敲门。
曲起的骨节落在门板上，沉闷的声音有节奏的响了两声。
“嗯？是何人——”
苍老的声音是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来的。
程清清惊了一下，转身看过去。
“萍姥姥，烟绯……”
看到她，刚站稳的烟绯眼里蹦出惊喜。
“清清！你回来啦！你没事可真好，吓死我们了，这两天香菱和胡桃她们都要急坏了——”
烟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放下心来，转身跟萍姥姥介绍，“姥姥，这是我们跟您提过的清清姑娘，她是来——”
后边的半截话，让萍姥姥乐呵乐呵的接了过去，“我知道，这丫头啊，是来看里面那位的，是吧？”
程清清面带愧色，诚恳的道谢：“我不在的时候，多谢您帮我照顾他。”
她看向烟绯，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还有，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住。”
烟绯摆了摆手，“嗨，人没事就好，朋友之间，本就该多互相关心的呢。”
“只不过，我还以为是胡桃她们瞎说的呢，原来你真的跟降魔大圣在一起啦？”
程清清浅笑了一下，“是啊，只能说缘分吧。”
萍姥姥含笑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什么都要八卦一下吗，论辈分，以后见到清清，可不能没大没小的。”
这一句话，让程清清和烟绯都有点招架不住。
二人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气氛居然有点诡异。
“萍姥姥，不用不用，哪里就讲究这些的，不至于。”
程清清摇着脑袋，就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是这样的。
真要这样，那她和萍姥姥岂不是平辈？
老天爷，不是这样算的。
“好吧，你们年轻人啊，总有自己的想法——”
萍姥姥摇摇头，笑眯眯的说。
“扯远了，扯远了，咱们进去说吧。”
烟绯连忙上前一步，打开门让两人进去。
“我和姥姥刚刚正在别处呢，门上是设了有机关，所以清清你一敲门，姥姥就知道了，带着我回来。”
萍姥姥点点头，“烟绯说的是。”
程清清听了这话也明白了。
原来如此啊，她说怎么两人是从外边回来的，还到的这么迅速。
触及但萍姥姥殷切的目光，程清清顿了顿，反应了过来。
“您放心，都回来了，钟离先生正帮我处理着家里的事情，我一回来就来这里了，家里那边还没人知道呢。”
萍姥姥轻吁了一口气，“回来就好，晚些时候啊，大家伙吃顿饭再走吧。”
程清清点点头，没有推辞。
“也好，不如去万民堂吧？也省的自己做了。”
萍姥姥笑的亲切，“也好，香菱的厨艺，向来都是好的，烟绯啊，辛苦你跑一趟，去找香菱说一说吧？”
“嗯！好的，姥姥我这就去啊，清清你在这儿先陪着降魔大圣吧。”
程清清点点头，看着烟绯离开后，跟在萍姥姥的身后继续走进来。
这是萍姥姥的家里，和璃月港大多的摆设都差不了多少，平时也应该是经常住着的，处处都有生活的痕迹。
看着这人的年纪虽然大，但程清清看着，周围的摆设除了素雅一些，倒更像是年轻女子的住处。
也是，这位啊，本来也是实打实的仙人。
两人穿过厅堂，走到了内室。
萍姥姥推开一间卧室的门，“好孩子，进去吧，降魔大圣就在里面。”
“……好，多谢您。”
程清清道谢，低头一看，手心被萍姥姥塞进来一小瓶药。
她眸子里有些疑惑，“这是……”
萍姥姥笑了笑，“帝君给的药，能压制降魔大圣的业障，也使他陷入了沉睡，他身上的伤，我已经请白先生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这药，是能使降魔大圣清醒的，想必一夜的沉睡，他也能休息的差不多了吧，你不知道，那家伙是从来不睡觉的，以为自己是仙人，就无所不能了，帝君此举，也是为他好。”
大约是怕自己多想，萍姥姥这才解释的这么详细。
程清清笑了笑，“我知道的，别看魈平时那样子，其实啊，你们这样好友，在他心里也很重要的。”
她攥紧了手心里的小瓶子，心里安心了些。
真好，大家都是关心魈的。
萍姥姥哦了一声，笑容里带着点狭促，“虽然也知道，但大概有生之年，可没法听到降魔大圣亲口承认的了。”
倒是程清清，她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准哦……”
人都是会变的，大约总有一天，魈啊，他会越来越开朗吧。
他本就是面冷心热，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虽是千来岁的年纪，可心性却还是跟他那少年的容貌差不了多少。
——
少年仙人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身体沉沉的下坠……
这一觉，药效大约只是辅助。
身体的疲乏和精神的紧绷，才是占据了主要，一旦松懈下来，就不受控制了。
床上的少年睡的很沉，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身上锐利骇人的气势在此时都已经消失不见。
反而是一副无害温软的模样。
程清清这才发觉，她似乎，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状态的魈。
他向来都拿最严苛的条件约束自己，不让自己有半分的松懈，哪怕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都总有一根神经紧绷着。
璃月的安危与防战，从来都是他放不下的责任。
如果说，帝君的职责是引导璃月的子民们。
那他呢，于安危这一道上，大约就是一生的职责吧。
程清清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他身旁的床边坐了下来。
她摸了摸手里的瓷瓶，一时之间竟然不太忍心给他喂下。
程清清叹了口气，陷入了纠结。
忽然之间，一道很轻微的动静引起了她的视线。
程清清猛地看了过去，惊讶的发现，原本正睡的很沉的少年，眼皮微微动了动，唇边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
她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俯下身凑近去，想听清楚一点。
“清……清清——”
很费力说些的，断断续续的，听进耳边的，却原来是她的名字！
程清清眼眶一热，“我在，我回来了，你别担心，我没事的，没事了。”